第 40 章
很抱歉, 淺井未來一點都不講究偵探的基本法。
她不是像劇情中的偵探那樣，通過觀察現場的細枝末節來進行推理，淺井未來完全是憑着事前查到的個人資料, 輔佐上動機的篩選，縮小嫌疑人範圍。
不過在這些偵探眼裏，看起來就像是完全沒有實質證據地胡說八道，卻和事實吻合的奇怪推理吧。
比如說現在，少女突然說出了“她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那種甜品，應該要搭配糖粉吧。”
淺井未來指着警察帶來的、說是無毒的那盒甜點, 若有所思地推測道：“甜品本身無毒的話, 說不定毒是加在了糖粉裏面。這種需要搭配糖粉一起食用的吃法，我記得是淺草地區的傳統。”
“诶？是嗎。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小野玲子聽了少女的說法, 思緒在她重點提到的淺草地區上打着轉，皺起了眉頭：“要說淺草地區的話, 峯岡議員沒有在淺草地區呆過。”
但是另一個人就不一定了。
諸伏高明眼看着讨論得差不多，才輕咳了兩聲。他的注意力大部分時間都放在諸伏景光和淺井未來身上, 至于這起案件，在他探查完現場之後, 已經差不多鎖定了犯人。
正如淺井未來所說的糖粉——峯岡昌嗣指縫裏确實有白色的粉末殘留，而飯桌上并沒有相應的料理，說明峯岡議員在吃飯以前還吃過其他東西。在他的房間裏搜出的甜品就是最好的證據。
在嫌疑人非常局限的現場, 只要假以時間和細致的證據搜查，再把這幾個人帶去審訊室問詢, 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畢竟所謂的完美犯罪, 諸伏高明只在福爾摩斯小說裏見過。
“薄根美琴女士是淺草人吧？您的口音裏面有很弱的淺草發音。”諸伏高明盯着薄根美琴的手, 那雙手一直攏在披風下面，看不出端倪, “況且對峯岡議員有這樣程度的了解，除了小野女士，就只剩下您了。”
“原本下毒了就能離開，只要等待新聞報道，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得到孩子的撫養權。可是您為什麽還留在現場？恐怕是您自己也不确定會成功，因此只能不遠不近地觀察着，等待結果……或者計劃下一步方案。”
諸伏高明說道這裏，輕輕笑了笑，他的目光淡淡地掃過淺井未來，坐在少女身邊的青年指尖不自覺蜷縮在一起：“其實粉末這種東西，很不好用的。薄根女士沒有更換衣服的話，肯定能在衣服上找到殘留物，又或者，您的房間裏或許在空氣中也能捕捉到，如果您在送完甜點立刻離開，說不定能逃脫。”
“可能是因為……我也沒想到會成功吧。”
被諸伏高明和淺井未來依次點出，薄根美琴沒有推脫的想法，也沒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而是堪稱平和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鑒定科的同事之後會趕來，現場的幾位請跟我到警局做筆錄吧。”諸伏高明此時說的話似乎才是他今天的目的，他微微提起精神，逡巡一圈，還特意指着坐在一起、疑似情侶的那對男女，“綠川先生和淺井小姐也需要。”
……
被告知問話順序的時候，淺井未來微妙地打量了眼諸伏高明。
她和諸伏景光被分得遠遠的。
不知道諸伏高明是怎樣排的順序，小野玲子第一個進去談話，緊随其後就是淺井未來。少女輕輕敲了兩下門，在聽到裏面的回應之後，打開門進去。
明亮的、四周都是金屬包裹的牢籠似的房間給人無端的壓力，中間擺着一張桌子，諸伏高明坐在對面，朝淺井未來指了指位置。
“淺井小姐是吧？”諸伏高明看着淺井未來的資料，把資料随便放在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道，“從預約記錄上，你是提前了半年預約了這間會所，也就是說，你和綠川先生過來完全是偶然。兩位是什麽關系呢？”
“……”
這個人好惡趣味啊。
淺井未來在內心對着諸伏高明一通指指點點，面上卻只能含着笑，對着警部開始自己的胡言亂語：“一男一女單獨來這裏，不是很明顯嗎？當然是有暧昧的朋友關系了。本來想借着這個機會發展一下的，沒想到出了這種意外……”
“說不定危機才是感情的催化劑哦。”諸伏高明眨眨眼，用平和的氣氛和淺井未來聊天，他完全沒有提及關于議員中毒的事件，而是拐着彎問着他們兩個的個人關系。
啊——擺明了就是吃準淺井未來現在必須配合警方調查，借這個機會能挖出多少信息是多少對吧？
不過她倒是無所謂，雖然沒有給蘇格蘭這個劇本，但她其實在內心已經編排好了！
“其實我啊，暗戀了綠川先生很久。”
諸伏高明放下了筆：“……”
“綠川先生是我的鄰居，最開始，我們兩個只是偶爾打個招呼。他總是回來得很晚，經常是在深夜，臉上卻很少有不耐和疲憊的情緒，而我有時候會因為深夜工作在便利店和他偶遇，一去二來也有了印象。”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我偷偷觀察他了很久，之所以能在便利店偶遇，也是我刻意的。”
“而讓我們兩個寂寞的心走到一起，是有一次我因為工作上的事情在家裏大哭，而他敲響了我的房門。”說到這裏，淺井未來擡眼看着諸伏警部，他的眼神裏似乎寫滿了震驚，“三更半夜，我又喝着酒，該發生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吧，總之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
諸伏高明開始揉着腦袋：“……”
“我們的關系似乎又回到了原點，我覺得有些東西改變了，有些東西又沒有。他對于自己的事情有種神經質的隐秘，不容得別人侵犯。而這次旅行，是我想要更進一步……說來也奇怪，綠川先生最開始沒有答應我的邀請，卻在前幾天忽然答應了，于是我增添了同行人。”
“等下。”諸伏高明打住了淺井未來的說法，笑着對她說道，“了解到這裏就可以了，淺井小姐先回酒店等待吧，會有警局的工作人員送你回去。”
“诶——可是我還沒有說我的目擊證詞呢？”
“不用了，餐廳那邊調取了監控，正好有一個攝像頭照到了議員那一桌。請回吧。”
少女從善如流地站起來，也不去追問為什麽警部先生問的問題都奇奇怪怪，而是在關門前轉頭說道：“對了，我說這樣或許有些冒犯。您和綠川先生長得有些相似呢，可能是我的錯覺。”
“再會。”她眨了眨眼。
諸伏高明：“……”
“……有些麻煩啊。”
他看着桌上那份關于淺井未來證言的紙張，上面最開始還裝模作樣地寫了些東西，後面直接放棄記錄少女那段似真似假的關系陳述。諸伏高明對于這段都市寂寞男女劇本沒有意見，他只是不太确定諸伏景光是不是……
畢竟如果當卧底的話，做什麽事情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不，他相信景光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是的，諸伏高明早就想到了，諸伏景光或許被派去某個組織做卧底的可能性。畢竟從警校畢業無緣無故就銷聲匿跡的原因不多，他試圖探查了一下，得到的情報确實權限不足。
他憂慮着自己的弟弟的安全問題，卻也沒想能碰見他，畢竟這種概率實在是太低了。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長野的議員意外死亡事件中碰到大搖大擺坐在餐廳裏的諸伏景光，而且還疑似在約會，或者更糟的，疑似跟危險組織的成員做任務。
當小野玲子提及議員先生有和危險勢力合作接觸的內幕之後，已經他完全明白——諸伏景光出現在這裏不是意外，或許那個議員先生背後的危險勢力就是他所在的組織，而他來到長野是為了和議員溝通一些事情，卻沒想到出了意外。
弄清楚諸伏景光的情況之後，另一個問題來了。
淺井未來究竟是什麽身份？
她是被諸伏景光牽扯進來的普通人、是諸伏景光的另一個任務對象、又或者……她是諸伏景光的搭檔？淺井未來那通堪比狗血劇的兩人關系讓諸伏高明聽了就頭疼，怎麽說呢？
聽上去很沒有道理，仔細琢磨也不是沒可能，但不排除從頭到尾都是假話。
諸伏高明的種種疑問一直持續到綠川先生被喊了進來。
這位蓄着短胡須，看起來大學畢業沒多久，卻沒有初入社會的生澀，而是沉穩地如同山巒一樣的青年進了房間，環顧四周之後謹慎地坐在諸伏高明面前。對方朝他打了個手勢，并在桌面輕輕敲擊了兩下，開始提問——
“姓名。”
【好久不見，安全？】
“綠川光。”
【安全。正在執行卧底任務。】
“你是和淺井未來小姐同行的吧？和她是什麽關系呢？”
諸伏高明想了想那段劇本，覺得全都用摩斯密碼打出來手指有些累，幹脆作罷。
“是的，我和淺井小姐是一起從東京過來的。關系的話……很明顯吧？我和她是情侶關系。”
【一起執行任務的同事，她也是組織成員。】
“诶——不是戀愛未滿的暧昧關系嗎？原來在綠川先生這邊已經是情侶了，淺井小姐聽起來會很高興吧。”
諸伏高明滿意地看到弟弟臉上那副繃不住的“這是什麽複雜劇本，怎麽沒和我通氣”的表情，但很快，他把那抹笑意收斂起來，轉而問起了自己關心的問題：
“對于小野玲子女士所說的事情，你之前有聽說過嗎？你目睹現場的情況是怎麽樣的？”
諸伏景光這次沉默了兩秒，似乎在思考怎麽編話，諸伏高明盯着放在桌上的右手，集中精神辨認諸伏景光要傳達的意思。
【需要回收一個u盤，我懷疑在小野玲子身上。我會趕在淺井未來之前和小野接觸，威逼她把u盤交給警察，希望警方同時對她施壓。拿到u盤的話交給警視廳。】
【如果沒在小野身上呢？】
諸伏景光頓了頓，沒有繼續敲擊，而是深深地看着他的兄長。諸伏高明明白他的未盡之意，如果沒在小野玲子身上，證明那個u盤的下落只有議員自己一個人清楚，而諸伏景光和淺井未來會面臨任務失敗的處境。
這種能跟議員接觸到的組織，恐怕不是什麽善茬。而任務失敗的後果遠遠不是諸伏高明能想清楚的，有可能只是輕拿輕放，也有可能這次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弟弟。
他深深地看了諸伏景光兩眼，最終說道：
“那麽，警方了解的情況已經充分了，你可以走了。綠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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