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戶水陵介的手機突然亮起。
一個用着虛拟頭像的人通過社交軟件向他發起了會話。
【甘樂】：你被發現了。
等他想要回話的時候, 發現聊天框已經不能選中，這條信息是一個單方面的通知，是情報商出于“看戲”的目的, 給他過去的顧客一些游戲趣味。
戶水陵介現在的落腳點在池袋，指點他來池袋的，正是他手機裏神出鬼沒、給他發了一條消息的【甘樂】。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只是通過一個論壇，機緣巧合認識了他，對方自稱有一些門路, 算是個不入流的情報商。
他原本對情報商這個身份嗤之以鼻, 來了池袋之後，他倒是相信甘樂是情報商這回事了。
原本聽起來離他很遠、仿佛只出現在灰色地帶的名詞, 放到池袋這裏，好像也正常了幾分。這座都市白天看上去平淡無奇, 可實際上，大大小小的勢力互相重疊, 有類似于學生社團一樣的勢力，也有真槍實彈、有着背後力量的組織。
他現在加入的組織隐隐約約有些古怪, 高層們透露出“上面有人”的氣息，但對于他這種小喽啰來說，沒什麽差別。他把那個樣品扔給西海那個傻瓜之後, 就躲在這裏混日子。
如果西海有心去查的話，會發現他說的話真假半摻, 他所加入的制藥廠因為一次意外倒閉了, 制藥廠的廠長死在自己家中, 家裏金錢和貴重物品都沒有丢失，是一槍斃命。
而他趁亂拿走的、他覺得有價值的那點東西在沖動之後, 變成了一個定時炸彈。很簡單，這個樣品根本不在他們的生産範疇中，也就是說，有另一支生産線用于研究這個樣品，這和他知道的訊息處處沖突。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委托了忽然出現在他視線的【甘樂】，成功地把這件事推給了西海。
“該死，怎麽會現在又……”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推開門走出去。
距離【甘樂】給他發那條信息已經過去幾天，他在經過驚慌之後，已經破罐子破摔了。生活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他走到廠房，看到了昨天組長帶回來的人，想了想對方叫什麽名字之後，朝他揮了揮手：
“走了安室，巡邏去。”
***
“波本看起來真的好像流氓啊。”
淺井未來坐在沙發上，電腦裏播放着街道的實時監控。跟在戶水陵介後面的赫然是安室透，他穿着一身不知道哪裏淘來的連帽衫，臉上還貼着膠帶，明顯的異國相貌在池袋不太稀奇，但反而增添了幾分狠戾。
拿着望遠鏡的諸伏景光無比贊同：“……是。”
“不過聽說波本也是當混混上來的，這算什麽，重操舊業嗎？”淺井未來回想一些自己調查到的資料，意味深長地說着。
耳機裏傳來一陣突如其來的敲擊聲，少女看了眼屏幕，裏面的安室透正看着離他最近的監控攝像頭，她不滿地小聲絮絮叨叨：
“什麽啊，怎麽這麽介意自己的出身啊波本，大家現在都有代號，沒人看不起你的過去，我也不會因為你曾經是個流氓嘲笑你，蘇格蘭肯定也不會啦！沒有過去的你哪有現在的今天！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麽……”
“阿爾諾，閉嘴，再說話你自己來。”
淺井未來從善如流地噤聲，只是無辜地朝諸伏景光聳聳肩。
查到戶水陵介在池袋之後，他們三個人在跟朗姆的電話之後的第二天，喬裝打扮來了池袋。三個人對于如何處理戶水陵介，有不同的看法——
淺井未來：“把戶水陵介騙出來就行了吧？就那種‘過來這裏我有個好東西讓你看看’的橋段，讓我出馬的話應該沒什麽問題。到時候你們兩個躲在小巷裏，一把他引過來就在背後把他打暈。”
諸伏景光：“……哪裏來的仙人跳計劃。不行，風險太大，駁回。”
“而且人家不一定會上當吧，不要對自己的魅力太有自信。”安室透說着風涼話，給出了下一個提議，“不然我潛入他所在的組織吧？正好可以套一些情報出來，作為同事騙他到沒有人的地方，輕輕松松。”
唯獨對自己的魅力有自信的淺井未來：“……”
有成功的蠱惑路人案例、橫刀奪愛了忌野美千子的好感、甚至在熒幕上初露頭角的少女不滿地腹诽——安室透該不會是眼瞎吧？
“潛入需要的工作量太大了，完全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面花時間不是嗎？”
不論是淺井未來的仙人跳計劃，還是安室透的潛入計劃，都令實用至上的諸伏景光頭疼不已，在他看來，最簡單的辦法明明就是：“找個他落單的地方把他打傷，帶回來問話不就行了。”
淺井未來搖搖頭，不滿地看着諸伏景光：“可是那樣就太無聊了。”
安室透同樣搖搖頭，理由倒是很正經：“萬一他的住所有情報呢？這樣的方式可能會造成抵觸心理，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要比西海難對付得多，最好還是先接近一陣子再做判斷。”
在金發青年的力排衆議下，最終采用了他的潛入計劃。
作為技術支持的淺井未來，替安室透編了一套“父母雙亡，親戚苛責，國中離家，四處維生”的不良青年查重率高達九成的過去，一邊編還要一邊承受諸伏景光和安室透兩個人“你怎麽這麽熟練啊”的眼神。
而安室透自己找了門路，跟着戶水陵介的組長混進了他所在的組織，正好跟着對方活動。
……
戶水陵介的生活非常規律，從安室透打聽過來的消息來看，對方在三四年前通過線人的介紹加入了這個不良團體。由于沒有親人朋友，他的生活基本上都圍繞着這裏，人也沒什麽上進心，只是老老實實地做上面安排的工作。
他住的地方安室透也調查過，比起西海在自家電腦裏藏匿的種種過去，戶水陵介甚至沒有什麽電子設備。除了一部随身攜帶的手機之外，他看起來就跟科技過敏一樣，對其他人偶爾讨論的電子産品也沒有任何興趣。
“完全看不出來曾經在研究所呆過。”
現在的戶水陵介，任由誰來看，都只會覺得他是一名合格的幫派成員，走在街上的時候，周圍的行人都忍不住會避開他的視線。
“我說……不然還是直接一悶棍把戶水陵介抓過來吧，他看起來沒什麽值得注意的。”
淺井未來切換了畫面，對依靠着窗戶的貓眼青年建議道。
“波本是覺得戶水陵介還有哪裏奇怪呢？”
面對少女的疑問，諸伏景光沉思半晌，用好聽又溫和的聲音耐心解釋：“恐怕是因為整件事情太過古怪了。”
“西海給戶水下毒，而戶水沒有死亡反而躲開了下河制藥的善後，逃竄到了池袋。從戶水的人生經歷來看，這絕對不是他能自己做到的，波本是在擔心——他還有躲藏在陰影處的同伴，所以才這麽謹慎。”
淺井未來：“……啊。”
“該怎麽說，太過巧合了？”諸伏景光聳聳肩，他跟安室透的思考都是從警校一起帶出來的，所以很多時候兩個人的思路相仿，“手上的這些元素串不起來，但如果多了一環，也就是将戶水和西海聯系起來的一環，就能解釋清楚。”
淺井未來：“……嗯。”
只不過不知道那環到底是什麽？又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
諸伏景光自顧自地沉思着，沒注意到黑發少女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元素……是證據鏈吧，你們兩個真的很講事實。關鍵是，淺井未來知道那環是什麽。
少女緩緩轉頭，在諸伏景光看不見的角度用力地捂住臉，不讓心中的哀嚎發出聲音。所謂串起來的那環，不就是串起戶水的念頭，以及西海的沖動的那一環麽？那家夥可是連網絡昵稱都沒有改的，在西海的論壇裏出現的【甘樂】啊。
啊、啊，如果來的是琴酒，一定沒有這麽多麻煩事情。
淺井未來一時間不知道該哭該笑，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念起了雷厲風行的琴酒，如果是他的話，一定不管不顧（褒義詞）直接把戶水陵介抓過來拷問了，甚至不需要她的一些亂七八糟的資料。
但波本和蘇格蘭——少女隐隐約約有察覺到，他們兩個似乎不想讓她直接插手任務，只想她做一些網絡支援，可能是兩個人心中的正義感在作祟。總之，淺井未來覺得這個态度不壞，她喜歡。
【甘樂】的事情要說麽？
少女轉着眼珠，想到自己查到了一些資料。如果這個【甘樂】沒意外、就是折原臨也的話，把他這一環說出來反倒會讓局勢更加混亂——起碼淺井未來是這麽覺得的。
對方似乎只停留在看戲的階段，給整個事件增加了一點巧合性，和傳聞中的“惡趣味的情報商”形象如出一轍，何況他和這次事件也沒有關聯，萬一波本和蘇格蘭想要抓捕折原臨也……
怎麽可能嘛！那可是能出現在DLC池袋篇裏面的介紹人物诶！看起來就是能夠像跳蚤一樣蹦跶到最後一刻，何況……
淺井未來站起身，示意諸伏景光坐在電腦前面看監控，戴上口罩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出門透透氣，辛苦你了。”
“喂——”
沒等諸伏景光阻止，淺井未來揮揮手，把門關上。貓眼青年收回手，嘆了口氣，對着屏幕裏的金發青年小聲說道：“波本，阿爾諾出門了，如果出現在你們附近的話請注意。”
耳機裏傳來一聲清脆的叩擊作為回應。
***
應該沒什麽事吧，景光也太大驚小怪了。
跟在戶水陵介後面的安室透是這麽想着，他倒是能夠理解淺井未來為什麽想出去透氣，任由誰透過屏幕觀察了任務目标三天還一無所獲，恐怕心裏都會忍不住感到焦躁。
就連安室透自己也是。
戶水陵介究竟知道什麽、他真的有更深的意圖麽、他的後面有沒有別的同夥？這些問題在觀察戶水陵介的一言一行中，并沒有得到解答。
安室透只能看出他謹小慎微的性格，但有一點……戶水陵介在今天早晨的時候，似乎态度格外地輕松。
他們兩個人目前行走的街道沒有什麽人，戶水陵介看了眼手機，往右穿進巷子。陰濕的小巷大概能并排通過兩個人，巷子裏還開着小店，上面的招牌搖搖欲墜，安室透小心地繞過那些看起來會掉下來的花盆，發現戶水陵介在巷子的出口正好撞上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安室透：“——！”你是故意的吧？！這就是你說的透氣嗎阿爾諾？！
穿着連帽衫、帶着口罩、身材嬌小的少女在巷子口忽然被人撞到。
她沒有想到，怎麽會有人忽然從小巷竄出。這裏的街道很偏僻，路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街邊的自動販賣機靜悄悄地亮着燈，街角的異國餐廳裏面依稀可以看到兩三個人影。
“對……”
黑發少女沒有看清楚撞到她的人是誰，剛想道歉，突如其來的手把她的口罩摘下來，她目瞪口呆地盯着那雙手的主人——也就是戶水陵介，愣在原地。
“果然，他說的是對的，就是你在追查我吧？”
男人嘶啞的聲音從她的頭頂上方傳來，趁淺井未來不注意，将她扛在肩膀上面，少女的腹部擱在男的肩膀上，震驚地看着跟在戶水陵介身後的金發青年，兩個人的眼神裏都是問號。
淺井未來朝安室透使眼色：這是要幹什麽？他是誰？
安室透發現淺井未來真的是無意走到這裏的，也茫然地搖了搖頭。
淺井未來眨了眨眼：要不然直接把他打暈帶回去吧？
安室透沉默半晌，依舊搖頭：稍等，不如将計就計看他想要幹什麽。
淺井未來：“……”得，被抓的不是你，你還算是半個同夥，打的好算盤啊黑心波本！
少女忍住胃部翻滾的感覺，在思考究竟是順着黑心波本的思路将計就計，還是直接指着波本大喊這是她的同伴逼迫波本出手，又或者是……
滋啦一聲，異國餐廳的門忽然打開了。
一個穿着酒保服、帶着墨鏡、和安室透看起來不相上下不良的青年抽着煙從餐廳裏走出來，他剛拉開木門，看到眼前——黑發少女被混混扛在肩上，跟在混混背後的跟班瞪着眼睛看向少女——總之不論如何絕對都是被拐賣的場景，煙頭忍不住落在地上。
酒保服青年：“…………”
戶水陵介：“……”
淺井未來：“……”
安室透：“……”
“大哥啊——！”淺井未來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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