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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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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安無雪抱着困困,坐在院中,等着謝折風來。

    謝仙尊不好糊弄,眼下心魔已被壓下,必然會想到他在照水劍陣出事那日的種種。

    而他也想打探爐鼎印一事,幹脆以不變應萬變,等着謝折風來。

    沒想到來的不是謝折風,而是秦微。

    秦微這回來的時候倒是敲了魂鈴,可只敲了一下。

    安無雪聽到的時候,眉頭一皺,繼續輕輕撫摸着困困的毛發,沒有動靜。

    秦微的性子倔,當初認死理,如今也一樣。見了又要在那邊做那些讓他現在困惑費解之事,幹脆不見。

    他不理會,左右秦微見不着人會走。

    他吹着霜海的風,時不時出神,全然忘了剛才那聲輕響。

    直到霜海漸漸升起了落月峰瞧不見的月,困困在他懷中睡着了,雲皖悄悄湊近。

    “幹什麽呢?”他無奈。

    雲皖欲言又止。

    他眸光轉了轉,看明白了。

    神識張開,秦微果然還站在他門前。

    “……”

    他說:“讓他進來吧。”

    雲皖立刻點頭,小跑着去開門了。

    秦微剛進來,困困就醒了。

    他上一輩子隕落之前就和秦微漸行漸遠,困困是知曉的。

    它“嗚”了一聲,撇開頭,整個頭都埋在安無雪懷裏,眼不見為淨。

    秦微:“……”

    他不敢說什麽,在安無雪面前坐下。

    安無雪頗為不悅道:“秦長老。”

    “嗯?”

    “你若是想揭穿我,這裏就是葬霜海,你只需要一道傳音符發出去,我自會做好面對謝折風和那勞什子心魔的準備。即便司律峰要來将我送入蒼古塔,我也不算意外。”

    他如今修為恢複到大成期巅峰,神魂也漸漸沒有蘇醒之時那麽疲憊,大不了就是放手一搏。

    秦微立時急了:“我都說了,你既然不想,我必不會暴露你的身份。阿雪,你怎麽就是不信呢?”

    安無雪眉梢一動,面露不解,卻又笑了一下,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話一般。

    秦微猛地神色一滞。

    ——“你怎麽就是不信呢”?

    當年安無雪和他說了多少遍照水一事實屬無奈?

    他怎麽就是不信呢?

    這話由他之口說出,确實好笑。

    他攥緊雙拳,倏地覺得坐如針氈。

    可這坐如針氈的感覺都來得格外讓人煎熬。

    他這就受不了了。可他這些時日所經所歷,哪有安無雪當年之萬一?

    秦微只能耷拉着臉色,好聲好氣道:“你莫要擔憂,我不會告知任何人。”

    “那秦長老在我門前又站一日是為何?”安無雪直言,“此地是仙尊府邸,長生仙神識一掃,見你如此,什麽都能猜到了,還需你去揭穿我的身份?”

    “你放心。謝出寒今日不在霜海,我這才敢如此。”

    安無雪動作一頓。

    不在霜海?

    謝折風沒有第一時間疑慮他之言行,來找他問詢?

    秦微說:“他剛出關本來是要派人來試探你的,當時我也在,攔了下來,說讓我先來試探一二。因此我才來叨擾你,算是和你通個氣,回去之後我會給他傳音,說我已經試過,你與‘安無雪’無關。”

    “那我還要多謝秦長老了,”他無悲無喜道,“既如此,秦長老是想和我換什麽報酬?我如今确實大不如前,于靈寶修為上還不如秦長老,只有神魂還保留千年前的修為,若是和神識有關之事,我倒是可以幫忙。”

    秦微面露痛色,面色蒼白地說:“我只是……只是來通知你,沒有要換什麽。替你隐瞞,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安無雪無言。

    秦微便只能自己打起精神來,接着說:“雖然這一次我能含糊過去,但是你還是得小心一些。我知道,你如今長得和從前一模一樣,即便別人會覺得熟悉,首先想到的,也是覺得長得像所以才會感覺熟悉。但是謝出寒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只聽秦微說:“他想為你尋複生之法一事,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一些當年仙禍沒有隕落的渡劫還是知道的。他如今是四海唯一的登仙之人,又是統禦兩界的仙尊,這麽多年下來,自然有人打你的主意,想從他身上謀求點好處。

    “六百年前,有人尋了個天生玉骨的孩子,那孩子雖然沒有金身,但好歹有個玉骨,天賦卓絕。那人給那孩子改了個和雪有關的名字送上落月峰,說是想拜出寒仙尊為師。他看了一眼玉骨,點了幾句,便讓人将孩子送回本家。

    “三百五十年前,琅風城出了個和你樣貌有八成相似的凡人。琅風城主把那孩子收入門中,寫了書信給謝出寒,想換靈藥法寶。他只回‘琅風城生靈,自有城主負責’,便再沒理過。

    “如此的事,還有三四次。只有這一次,他把你留下來了。再加上如今你的殘魂尋不見,他一旦分辨出對你的熟悉感不是心魔作祟,遲早會意識到巧合之處的。有時候連我都在想,這千年來,若不是有尋你複活你這麽一個念頭撐着他,他怕是無法撐過一次又一次心魔發作。”

    安無雪垂眸。

    師弟為何就偏要尋他複活他呢?

    尋着又能如何?

    還生了心魔。

    他想到這心魔就無話可說。

    當初既然棄了他選了道,還不若在選的道上走到底。何必像現在這樣……

    秦微都坐在這了,他幹脆問:“他心魔徹底壓制了?”

    “算是吧……他和心魔相互折騰了千年,現在這種程度的發作,已經算是尋常了。”

    “——千年?因為……我嗎?”

    “是,”秦微沉肅道,“若是細說,也不算千年,是你……你隕落之後的八百年,他除了必要出手之時,都在霜海閉關,兩百年前才徹底根除心魔。這才剛過兩百年,因荊棘川突然探不着你的殘魂氣息,心魔複蘇了。”

    八百年。

    哈。

    謝折風登仙都沒用到八百年,出寒劍光沒入他心口只有一瞬。

    若是上一世的他坐在這裏,怕是五味雜陳。

    “登仙之後生的心魔,為何需要八百年才能壓制?”

    秦微搖頭:“謝出寒從不和我們說此事。我和戚循知道他有心魔,還是因為他先前發作之時需要我代為坐鎮落月,讓戚循去查與你有關之事,我們這才知曉。上官了了甚至不知此事……”

    安無雪皺眉。

    困困在他懷裏擡頭:“嗚嗚……”

    困困是瘴獸,本就有壓制心魔之能,這千年來怕是幫了謝折風不少,也許知道各種緣由。

    可靈獸無法口吐人言,知曉再多,也無法告知他。

    “阿雪——”

    “秦長老,”他沉聲道,“我說過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阿雪。你口中的阿雪隕落在千年前落月峰山門下,他突破萬宗圍殺至山門時,你沒有攔他也沒有助他,卻和他說此後生死無關。”

    “望你記得此言。”

    秦微如遭雷擊。

    他滞了許久,張了張嘴,眸光漸漸黯淡下去。

    他只能說:“宿……宿公子,你是在擔心謝出寒的心魔嗎?”

    “他是舉世唯一的長生仙,心魔若失控,你們難道想再來一次仙禍嗎?”

    安無雪哂笑一聲,神色滿是疲倦。他接着說:“宿雪身上有勾連謝折風氣息的爐鼎印,我還需找他,他不在落月,去哪了?”

    “當年他在荊棘川感受到你的殘魂,又因你……隕落之時有提及天柱之事,這些年他要麽去荊棘川找你,要麽遍尋兩界可能和天柱有關的線索。前些時日他發現荊棘川殘魂不見了,戚循便一直在荊棘川,如今雲劍門和照水城的事了結,他去荊棘川找戚循了。”

    -

    荊棘川。

    四方被離火宗仙修封鎖,戚循立于荊棘叢中,身周陣法流轉。

    他閉着眼,不知多久,複又睜開,面露失望之色。

    還是沒有。

    還是沒找到阿雪的殘魂。

    殘魂始于執念,或支撐不住散于廣袤天地,或執念滿足而自行消解。

    阿雪呢?

    他對這世間再沒任何念想了嗎?

    戚循失魂落魄地收起陣法,不遠處,白衣人影淩空落下,仙力蕩開輕風。

    “謝出寒,”他說,“你解決落月峰混入離魂之人的事情了?”

    謝折風沒有開口。

    長生仙的神識散開,荊棘川神識難以舒展,他一點一點地探尋着。

    直至和過往千年一樣,什麽也尋不到,安無雪的殘魂尋不到,安無雪生前所說的存于荊棘川的天柱也沒有尋到。

    他緩緩睜眼。

    他說:“那件事已經了結,和照水此次之危有點關系。”

    “你的心魔如何了?若是心魔出了差池,阿雪還在世的話,該生氣了。”

    謝折風默了片刻,兀自順着自己的上一句話說:“你在荊棘川再久也是無用之功,你若信我,便替我再去一趟照水。”

    戚循晃動着折扇的手一頓,不解道:“仙尊能不能說點人話?什麽意思?我會幫你做事,是因為那些事情同阿雪有關,我又不是你們落月峰跑腿的弟子!你不是才從照水城回來,又讓我去照水幹什麽?”

    謝折風伸手,攤開掌心,靈力一動,一幅畫卷倏地出現在他手中。

    他輕輕一抖,畫卷張開,現出畫卷上畫着的人像。

    戚循脫口而出:“阿雪……”

    他一頓,又搖頭:“不,不是。”

    畫像之人同安無雪十分相似,可神色呆滞,毫無靈動之感,同安無雪的神韻全然不同。

    “……是你留下的那個爐鼎?”

    謝折風直接将畫卷丢給他。

    “去照水城,查宿雪的生平——從何而來、父母是誰、可有親朋好友、二十歲之前又在何處長大、如何被雲舟找到。一個人存于世間,必有因果,若有虛假,必有因果斷裂之處。”

    戚循看着手中畫卷,突然明白了什麽。

    “你不會是覺得他、他是……?”

    “我不知道。”出寒仙尊難得說出這般忐忑之言。

    照水城心魔發作之時,宿雪的話确實問住了他。

    他究竟是當真覺得宿雪是師兄,還是師兄殘魂失去蹤跡之後,病急亂投醫地寄希望于宿雪是師兄?

    他不知道,因此不能親自去查。他怕自己拎不清,便會在查到一些無關的線索之時,自欺欺人地把這些無關的線索往師兄身上靠。

    他不再說什麽,周遭稀薄的靈力微微一蕩,他已然不見,只餘下戚循看着那畫卷發呆。

    謝折風剛回到葬霜海,正打算處理照水劍陣真相一事。

    可他行至門前,看到宋不忘立于洞府門前。

    見到他,少年快步上前,恭敬地将秦微的傳音符咒遞給他。

    他打開一聽,秦微只說:“不是。”

    宿雪不是安無雪。

    他眸光一暗,傳音符咒被他不經意間放出的靈力沖得粉碎。

    難不成……他當真還在被心魔左右,起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妄念?

    “仙尊!”宋不忘驟然喊道。

    謝折風目光一動,只見少年猛地在面前跪下,抱拳低頭,朗聲道:“弟子今日從師父口中得知了千年前照水劍陣之往事,想向仙尊求借一物。”

    “……何物?”

    “養魂樹精。”

    -

    安無雪又聽到魂鈴響了。

    他稍稍展開神識,發現來人是宋不忘。

    他:“……”

    這對師徒當真是輪着來敲門。

    他不想理會秦微,對宋不忘還是有幾分客氣的。

    他上前開門,想引這孩子入內,宋不忘卻擺了擺手,說:“我就不進去叨擾宿公子了。今日來此,是來和宿公子道謝告別的。”

    道謝?

    告別?

    安無雪這才認真打眼看去,發現宋不忘雙眼微紅,鼻尖也有些紅,像是哭過。

    少年那雙前些時日還清澈明亮的雙眸此刻有些灰蒙蒙的,眼神卻依舊堅毅。

    他隐約猜到了。

    他問:“你師父告訴你了?”

    宋不忘輕輕點頭。

    他想安慰幾句,卻聽宋不忘說:“我是來感謝宿公子那日所言,若非如此,不忘至今蒙在鼓裏。”

    他默了片刻,只能說:“非你之過。”

    宋不忘卻搖頭:“宿公子或許不知,在今日之前,我曾經很讨厭一個人。因為我自記事起,照水城的修士都和我說,當年我的父親祭陣,那人是活下來的另一個人。還有人和我說,若是我父親的疏漏,為何那人活下來了卻不說呢?

    “我也是一直這麽覺得的,我想,那人該不會心虛了吧?我很想問問那個人,可在我出生之前,他就隕落了,死在仙尊的出寒劍下,屍骨無存。”

    安無雪快速眨了眨眼。

    “……而後我修成大成,即将渡劫,仙尊又駁了我首座之位,說我如今心性不行,擔不起此位。可我聽說那人隕落前便是落月峰上一任首座,他能擔得起,為何我擔不起?

    “我不喜歡他,他的名字出現在我的人生中,總是帶來不好的東西。

    “直至今日,師父告訴了我當年種種,我才明白,仙尊才是對的。我不如他萬一,如何能擔得起首座一位?如何能繼他之責?”

    安無雪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他好像想對宋不忘說很多,卻又不知從哪句話說起。

    于是他怔愣片刻,只說了一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宋小仙師不必同他比。”

    宋不忘笑了一下。

    “所以我要去尋我的道了。我向仙尊請命,此生鎮守照水劍陣,同宿公子告別完就要出發。”

    少年手中掐出法訣,本命劍飛出劍鞘,橫于眼前。

    他躍上劍身,說:“宿公子,若是來日再臨照水,可傳信劍陣之中,我必掃榻相迎。”

    他不等安無雪回答,禦劍離去了。

    安無雪站在門前,眺望遠方,看着少年身影愈發模糊。

    直至瞧不見。

    他這才輕揉雙眼,合上門回屋了。

    -

    當晚。

    照水城中。

    劍陣之危已過,當日因着安無雪告知秦微,秦微出手及時,除了劍陣附近的凡人屋舍,照水城毫無損傷。

    天水祭剛過,夜色中的照水城依然點着萬家燈火,繁華璀璨。行于長街的人流如同附近東滄海的浪潮,生生不歇。

    宋不忘禦劍直入城中,守城修士本想攔他,看清他面容與身上的落月峰弟子法袍後,紛紛退開。

    他落于照水劍前,緩緩跪下。

    遠處似是有人家在慶賀喜事,燃了煙火,一道道火花在空中“砰”“砰”“砰”地依次炸開。

    火光映在他的臉上,他于萬家燈火中,對着照水劍,磕了三下頭。

    他不用任何靈力護體,重重磕下,再次擡頭時,額間已沁出鮮血。

    他神色不變,從靈囊之中,拿出了一根泛着淡淡金光的樹枝。

    ——養魂樹精。

    他向出寒仙尊求借此等至寶,是要做他想做之事。

    養魂樹精金光大盛。

    樓水鳴和宋蕪的魂魄剛剛消散于此地,宋蕪持續千年的怨氣和樓水鳴殘魂留下的記憶在這一刻被養魂樹精勾連而起。

    金光帶出當年往事,将千年前劍陣隐下的過往收斂成了一團金光。

    宋不忘雙眸倒映着金光,掐動法訣,從那指尖大小的金光中拉出回憶。

    他指尖并攏,靈力輕動。

    剎那間,一個又一個一模一樣的金光浮出。

    他将這份記憶捏出了許許多多份一模一樣的。

    遠天煙火漸歇,廣袤的照水城中,燈火暗了一盞又一盞。

    星夜傾覆而下,星河流淌過頂天立地的巨劍。

    宋不忘仍跪于劍下,身周浮動着一個又一個承載着當年往事的光團。

    在他用靈力做出最後一份光團的那一刻,他的靈力本該枯竭,可他身周靈力倏地呈旋渦狀卷動,吹動他的發梢,吹入他的衣袖。

    涼風入衣襟,他身上靈力驀地又充沛地流轉起來,神魂通澈。

    停滞已久的境界頃刻間沖破大成期巅峰,破入渡劫之境。

    這一晚,時隔千年,照水城終于又有了鎮守一方的渡劫期。

    那些承載着往事真相的記憶,被包裹在養魂樹精的金光之中,自照水劍四散,随風飄入照水萬千生靈的夢中。

    大夢一場,眨眼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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