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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姜輕也擡頭看着頭頂劫雲,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敢直接引動登仙雷劫?安無雪,你不要命便罷,連妖魔骨亂世也不管了!?”
他特意給安無雪留下兩難之境,是因為安無雪別無選擇。
按照他所想去走,安無雪取舍之下,好歹還能保住一些東西。
可若是這般登仙……
安無雪不僅會死在雷劫下,妖魔骨最終也無法了結,可謂是最差的選擇。
姜輕怎麽也想不到。
“……你怎麽會引動仙修雷劫?”
他想通過安無雪從第五根天柱中挖出被埋葬的濁仙秘法因果,可若是安無雪死了,那這世間便無人能尋到第五根天柱,更別提什麽濁仙秘法。
“不……”他搖頭,“你死于天劫,謝折風和容姬之間此消彼長,妖魔亂世,也是我贏!!”
他語氣自信,卻舉起了手中那把和春華一模一樣的靈劍,劍鋒指着安無雪和謝折風。
“……你到底想幹什麽?”
謝折風看也沒看姜輕。
他眉心雪蓮劍紋閃動,烏黑之氣萦繞身側,劍骨仙力同妖魔骨妖力争鬥許久,那張素日裏清冷如霜雪的臉龐覆着一層妖異暴戾之色。
他死死地盯着安無雪,嗓音沙啞:“師兄,天道有缺,最後一道雷劫無天道之力控制,無可匹敵,你……”
安無雪如何渡劫?
他話語一頓。
謝折風曾見過不止一次的登仙劫雲。
也曾在劫雲之下同心魔争鬥,從始至終未曾被心魔撼動本心。
可是此時此刻。
心魔千言萬語在識海之中無法停下,他怔道:“你會死的。”
安無雪已經死過一次了。
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一世……
謝折風眸光倏暗,雙眸登時填滿血色。
還不如他直接入魔,殺了容姬,殺了姜輕……
不。
不行。
他雙眸一晃,瞬息之中千萬心念閃動。
他曾經很希望師兄原諒他,和他在一起,直至方才都在惋惜無法同師兄厮守。
可是此刻……
他匆忙道:“劫雲不曾完全成型之前,破道重來劫雲會自行散去。師兄轉修無情——”
安無雪指尖點在謝折風覆着血跡的雙唇之上,止住了師弟的話語。
劫雲逐漸凝聚,他那雙桃花瓣般的雙眼彎了彎,笑了一下。
“我怎麽會做将一切拱手讓人的傻事?師弟信我。”
謝折風雙眸暴戾血色稍稍褪去。
“我先前問過你,若是我想殺誰,師弟是否都會為我出劍?”
“……自然。”
安無雪輕笑一聲。
他眸光流轉,視線落下風雪中。
“那我要你,現在,幫我殺了容姬。”
謝折風一愣。
容姬。
那是他今日以前素未謀面的生母,是他一半血脈的來源。
也是另一半妖魔骨所在。
他若出劍下死手,妖魔骨合一,千年仙途,八百年分魂壓心魔,一夕之間化為烏有。
他便再也不是光風霁月的出寒仙尊,而是一個注定逃不過天命的妖魔。
可他只愣了一瞬。
他點頭道:“好。”
他答應了他的師兄。
“嗡”的一聲。
正在拼盡全力阻攔容姬的出寒劍回鋒,重歸謝折風手中。
白衣女子飄落而下,赤足踏于堅冰。
她擡手,以袖袍掩嘴,俏然一笑。
她的衣袖之上還沾着謝折風的血跡,袖袍飄飄,鮮紅在一片雪白中格外刺目。
“怎麽不打了——我的孩子?”
謝折風最後看了一眼安無雪。
他轉身,手持出寒,朝着容姬走去。
安無雪這才轉眼看向姜輕。
姜輕全然設想不到此景,仍然站在原地,困惑至極。
“你讓謝折風殺了容姬?引動雷劫、魔骨合一,首座這是在助我一臂之力?”
安無雪輕輕搖頭。
“我其實可以現在就先殺了你,”他說,“但我想讓你親眼看看,那幾條路我都沒有選,可你卻千年謀劃成空的那一刻。”
姜輕面頰一抽。
“……荒謬!”
安無雪不再理會他。
劫雲凝聚,天色忽而完全昏暗下來。
風雪重重,蒼穹黯淡,茫茫歸絮海如入深淵。
這一刻,天劫已成,第一道天雷彙聚于層雲之中。
謝折風停步在容姬身前。
劍骨顫動,仙力凝結于出寒劍鋒。
容姬感受到了他無可更改的殺意,笑意一頓。
下一瞬。
出寒劍光沖破萬千妖魔之力,切碎狂風,斬斷濃雪。
不知多少道劍光落下。
謝折風手握出寒劍柄,垂眸出劍。
方才容姬能把他逼退,是因他不能傷容姬分毫。
如今他全力出手,大妖之力在長生仙實力面前不堪一擊!
出寒劍光落入容姬眉心。
她神色呆滞地低頭,看到胸膛之上綻出血花。
出寒直挺挺地穿胸而過,寒涼如深海千年不化的冰。
一劍穿心!
謝折風難得回想起了謝追死的那一日。
那時他還太小,雙手并用才能握緊生父的劍。
他沒有謝追高,劍鋒朝上刺入對方胸膛,他雙眼都被對方吐出的鮮血遮蓋。
可他現在已經比容姬高上許多了。
這世間最後一個雪妖的鮮血沒能沾染他白衣分毫。
仙力散開。
大妖隕落,蓬勃妖力朝四方而去,掀起四方海浪。
女子身影消散于劍光之中。
她最後的神情,似乎只有呆滞。
她早已瘋了,不知謝折風在幹什麽。
出寒輕顫,劍鳴聲貫穿九霄。
天地大雪倏停。
自此,世間再無雪妖族。
天地之中的仙者靈力卻猛地一滞。
謝折風悶哼一聲,驀地單膝跪于堅冰之上,出寒插入浮冰中,支撐着他的身體。
妖魔之力不曾散去,反倒更為猖獗。
——妖魔骨合一了!!!
不過幾息時間,謝折風身周便滿是濁氣,他低着頭,渾身在顫。
安無雪掠步上前,跪坐在謝折風面前,就這麽在出寒劍嗡鳴、妖力幾近失控的當下,靠在謝折風肩上。
男人渾身一僵。
他的師弟以最後的理智喊他:“師兄……殺了我……”
“轟——”
劫雲之中悶雷響動。
姜輕仍然立在不遠處,惶惶搖頭:“安無雪,你到底要幹什麽?都到了這一步!!!”
他突然大笑:“謝折風入魔了,他成了個濁仙!!!這還不是我贏嗎?”
安無雪冷靜的嗓音穿過疾風:“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要引動登仙雷劫嗎?”
姜輕笑聲猛地一頓。
安無雪閉上雙眸。
神識展開,滑入謝折風眉心,同師弟神識相撞。
可他卻沒有碰那落于他和謝折風識海中的生死咒陰陽印。
蜉蝣一瞬。
第五根天柱乍然明現,立于歸絮海面,頂天立地,于昏暗之中灑下明光!
安無雪看到了自第五根天柱蔓延往四方的無數因果線。
這些因果線,安無雪先前便能隐隐約約瞧見。
在他引動登仙雷劫之前,他只能看見因果線,只能做在因果中尋覓之事。
姜輕正是想讓他從因果線中找到濁仙秘法,這才布局至今。
可引動雷劫之後,他不僅可以窺見因果,還能借天柱之能,直接引出這些因果線。
因果線蔓延鋪開,不僅是安無雪和謝折風,連姜輕都能瞧見。
姜輕一愣,下意識伸手入那些因果線中。
——裏面有他想要尋回的因果!
可他卻只是抓了個空。
這些因果,他看得見,抓不着。
安無雪指尖凝聚靈力。
一條因果線躍出因果長河,姜輕觸之不及的過往因果被他輕而易舉攝入手中。
他對師弟說,也對姜輕說。
“師尊确實沒有剔骨之法。但我知道了另一條路在哪裏。以我浮生道,引動登仙雷劫,半只腳邁入長生仙途的那一刻,登仙者已經可以借用天柱之能。”
“我修之道,為渺渺浮生千萬因果道。”
掌管世間因果,隐于塵世的第五根天柱,在仙禍亂世之中選中了他。
千年打眼而過,這一刻,他終于重歸天道,神識同第五根天柱相連,從這數不盡的因果線中,尋到了屬于妖魔骨的那一條。
衆仙同南鶴共布因果大陣,才能更改天地大因果。
而今,安無雪僅憑自己,便輕而易舉地攝出那條他想尋的因果線。
姜輕終于意識到他的目的,神色突變,揮劍而出,直沖安無雪心門而去。
——他要殺了安無雪!
出寒劍幾乎同一時間脫手而出。
謝折風自顧不暇,可出寒仍然劍出無阻,眨眼間刺入姜輕化身胸膛!
在謝折風即将控制不住吸納濁氣入丹田的那一刻。
安無雪指尖靈力一動,因果線猛烈晃動,剎那間化作虛無!!!
當下。
此刻。
同雪妖魔骨有關的過往因果被安無雪摧毀。
過往一千三百年,自謝折風降生,而至于此時此刻。
一切同妖魔骨有關的因果,皆被剔除出世間萬物,因果輪轉。
安無雪抵着謝折風的肩窩,擡眸,看着師弟如點墨勾勒而出的完美側臉。
他瞧見師弟雙眸之中戾氣盡消,清明之意正在逐漸歸來。
他剔不掉謝折風的骨,卻能根除過往的因,妖魔骨無因,自然無果。
從此往後,謝折風将只有一副傲然凜冽的劍骨。
他緩緩起身。
出寒飛回他和謝折風的面前,姜輕化身胸膛之上迸出鮮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安無雪:“你居然……”
“妖魔骨自此不存于世,蒼生仍有長生仙庇佑,這一局,”安無雪嘆氣,“還是你贏嗎?”
姜輕神情扭曲,嘴角不住地淌下鮮血。
“我沒有贏,”他陰沉道,“你也……沒有贏。你若是聽我的,先尋出濁仙秘法,再登仙,你根本不需要渡劫!可你為了獲得更改因果之力,直接引動登仙雷劫,就算你現在再尋出濁仙秘法也無用。天劫已至,你連修濁登仙之路都斷絕了。”
他冷笑:“你殺不了我,而你卻要死了——九重天劫無人能渡!!!!”
“你錯了。”
安無雪手持春華,一步一步踏過浮冰,走到姜輕面前。
“我引動雷劫,一是為了剔因果,二是為了借天道助力,讓你魂飛魄散。”
姜輕已經跌坐下來。
他這具化身要消散了。
“兩界……遍地都是……我的傀儡,”姜輕又吐出一大口血,用着最後的力氣,斷斷續續道,“我之魂靈……無處不在……你如何殺我?”
“姜道友。”
安無雪的嗓音飄在烈烈風聲中。
“你沒發現,你擡頭看到的劫雲,不止鎖定我——還鎖定了你嗎?”
姜輕瞳孔一縮。
他張嘴,還未來得及說什麽。
化身便驟然消散了。
安無雪卻知道他在。
也知道他的神魂在遁入新的化身之中。
他低聲的話語猶如徜過海域的吟唱。
“我找不到你,但是天道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你。”
話音未落。
第一道天雷已經落下!
安無雪早已有了渡天劫的實力,第一道天雷與他而言并不算難。
他身周靈力大盛,輕而易舉地擋下天雷之威。
與此同時。
劫雲居然蔓延至歸絮海的另一處,第一道天雷陡然也落在了那一處!!!
姜輕現身于海域之上,不得不盡全力迎擊雷劫。
這一剎那,他終于明白了安無雪做了什麽。
“安無雪!!!”
第二道雷劫接連落下。
姜輕又一個化身死于天雷之下。
這是仙修的登仙雷劫,落于修濁之人身上,威力更甚。
春華擋着安無雪頭頂的雷劫,安無雪以神識傳音,同逃遁在茫茫海域中的人說:“這一招,還是道友教我的。”
“傀儡印主渡劫,雷劫之下,刻有傀儡印的法器或是人,都将被天道一起清算。”
“審問曲問心那日,我要看道友神魂,并不是覺得能從你神魂之中看出什麽,而是為了落下這麽一個傀儡印。”
“這傀儡印被我更改過,無聲無息,無法操控被落印之人,也不用供給靈力,唯一的用途,便是勾連我與這枚傀儡印。我本來只是想着,它在你的神魂之中,若是我哪日當真同背後之人交手,指不定能看看對方神魂之中是不是也有這麽一個印記,僅此而已。”
最終,這傀儡印潛藏在姜輕神魂之中,直至此刻才被他引動。
天雷将姜輕算作他渡劫之助力。
他得以借天道之力,斬殺姜輕!
雷劫接連落下幾道。
已至第七重劫。
春華擋劫之力稍緩——雷劫威力愈來愈重了。
而姜輕不論遁出多久,劫雲都蔓延而至。
“不,不可能……!”
“曲聞道都不能殺了我,你怎麽可以!?”
“第九重天雷你也渡不過,安無雪,我死了,你便能活嗎?”
安無雪不置一詞。
他不想讓姜輕逃出歸絮海邊界,将這不可能渡過的雷劫帶入琅風城。
他心念一動,秦微先前留給他的用于傳送的上古符咒漂浮在他的身前。
此符,可傳送至天涯海角任意一處。
符咒顫動,安無雪揮出春華劍氣。
他全力一擊的劍氣穿過傳送符咒,眨眼間,抵達姜輕面前。
姜輕剛剛抗下安無雪的第七道雷劫,不知毀了第幾個傀儡化身。
他正重新附身于新的傀儡之上。
眨眼之間,春華劍氣陡然而至,不由分說地刺入他的眉心!
與此同時,第八道天雷落下。
春華劍氣引着浩然天道之力,蕩入姜輕神魂!
他猛地瞪大雙眸,瞳孔一縮,一雙黑眸怔怔地望着不知哪裏的北方。
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出。
天道雷劫之力有問心之能,落修士之身,若死于天劫之力中,轉瞬之間,過往走馬觀花而過。
他神色空茫,眼神空洞,卻又好似看到了很多已經見過的曾經。
可他之曾經,幾千年都是冥海深處生不如死地煎熬。
孤獨。
痛苦。
寂靜。
憤恨。
無能為力。
眨眼間,姜輕面露痛楚之色,雙眸卻突然失了光亮。
天地四方似是沉寂了那麽一瞬。
“锵——”
劍氣蕩開。
化身轟然倒下。
眼尾業火印記淡去。
追着姜輕的劫雲突然散去。
歸絮海的千風不知哪一縷裹着北冥吹來的風,吹走了數千年的曾經。
業火傾熄,神魂破碎。
他死了。
他真真正正地死了。
死在他鍛的第一把劍下。
屍骨無存,神魂湮滅。
春華劍氣未停,蕩出海域,張開結界。
遠方似有修士前來查探情況。
結界一張,雷劫之外,一切塵世喧嚣皆飄不到安無雪眼前。
安無雪剛剛抗過第八重雷劫。
他五髒六腑巨震,渾身經脈疼到發麻。
他為了擊殺姜輕,把姜輕這個半步登仙的魔修也算入自己的渡劫範圍,天雷威力本就極大,眼下更是難以抵擋。
他已經耗盡靈力了。
他只覺喉間腥甜,渾身無力,站都快站不住。
他正待以春華撐地。
剛剛恢複清醒的男人将他攬入懷中。
冷息環來,在這冰涼海域之上,卻格外溫暖。
仙者靈力通過傀儡印傳入他的經脈之中。
對方嗓音裹着他鮮少聽到的絕望與哽咽:“師兄,你還有一道雷劫。”
雪妖死了,姜輕死了,大雪已停。
待到劫雲散去,蒼穹将會洗去黑暗。
四海清平複來,謝折風畢生跨不過的業障已除。
可他和他的師兄說的第一句話,是“你還有一道雷劫”。
安無雪連抗八道雷劫都不覺着苦。
仙禍之時,他不知有過多少次生死一線之時,從不畏死。
更遑論眼下已算完滿之時。
可謝折風一開口,他眼眶之中突然裹上濕意。
還有一道雷劫。
還有一道斷絕登仙路的雷劫。
他注定過不去了。
但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好像……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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