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以北的烽火并未直接缓解中牟城下的僵局，却像一柄无形的钝刀，日夜切割着赵无恤和十万晋军已然紧绷的神经。

    相比楚军主将太子恒，晋国相赵无恤更是全力关注北线战局。

    邯郸失守之后楚军居然没有急着攻打中牟，这一点让赵无恤诧异。

    只是这种诧异没有持续多久，中牟城外的楚军就开始有动作每日不断朝这中牟城内射箭或者往城内抛投东西。

    这些东西并没有造成晋军伤亡，但却在晋军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楚军往城中抛射的不是其他东西，而是关于邯郸失守和楚军的招降书。

    赵无恤看到被收缴来的书信，大骂楚军无耻。

    楚军此举顿时让赵无恤极力隐瞒的战情顿时打了水瓢。

    邯郸失守，北线崩溃、国都危急的噩耗，如同带着毒液的藤蔓，立刻在饥饿、疲惫的守军中大肆蔓延。

    最初的同仇敌忾，在日益减少的口粮和望不到头的围困中，逐渐被一种无声的恐慌和绝望所取代。

    面对这种情况，赵无恤只得以晋武卒的兵锋进行威慑，而后本人又亲自深入军中与普通士卒和中下层的军官进行交谈，利用他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这才暂时安抚住了差点哗变的晋军。

    赵无恤在晋国大肆变法，军中多是受益之人，所以赵无恤才能压下军中的恐慌。

    为了进一步提升士气，赵无恤还下令杀掉军中的驽马，将这些马肉分给军卒，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

    与中牟城赵无恤小心翼翼维持晋军稳定情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楚军大营日益高昂的士气和愈发凌厉的攻势。

    太子熊恒稳坐中军，每日都有幽州项城将军的捷报传来，他知道，最后的时机即将成熟。

    围困已见其效，但最终仍需雷霆一击，彻底碾碎晋国这最后的力量，他不再满足于消耗，开始秘密筹划总攻。

    就在邯郸周边最后一座城邑向楚军投降之时，太子熊恒再也等不及了。

    “传令项城将军”，熊恒目光灼灼，对心腹信使下达命令道：“留部分兵力监视邯郸，让其亲率幽州军主力，即刻南下，与孤会师中牟！此战，当毕其功于一役！”

    军令如火，疾驰北去。

    项城得令，毫不迟疑，立刻点起四万最为精锐悍勇的幽州边军，这些来自苦寒之地的战士，带着横扫晋北的锐气与风尘，星夜兼程，南下驰援。

    数日后，地平线上烟尘大作，战鼓声如闷雷滚动，幽州军庞大的队伍出现了！玄色的项字军旗与赤色的凤鸟战旗交织，刀枪如林，甲胄寒光耀目，这支生力军的到来，仿佛给楚军注入了新的灵魂。

    来到中牟城外的不止是幽州军，还有芈复的三万虎豹骑，孙平将军的五万援军。

    两军会师的场面极其浩大，营寨连绵几近百里，人喊马嘶，声震四野，强大的压迫感让中牟城墙上的砖石似乎都在颤抖。

    城头之上，晋国相赵无恤扶垛远望，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唯有眼神中还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但那火焰深处，已掩不住深深的疲惫与凝重。

    看着城外几乎望不到边的楚军营寨和那新到的、士气如虹的幽州军，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之前以为楚国太子年轻气盛，又占据兵力优势，在这中牟城肯定会忍不住与其鏖战一场。

    但熊恒的表现却让他失望了。

    这年纪轻轻的楚国太子居然跟他老子一样阴险，他老子熊章给晋国放血。

    他儿子熊恒给晋军放血。

    一个月前，他带领的十万晋军面对熊恒的二十万楚军，赵无恤认为他还有五成胜算。

    现在，面对近三十万大军的围攻，士气低沉的晋军怕是一分胜算都没有了。

    而他，也已退无可退。

    “将士们！”赵无恤的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传遍所能到达的城墙道：

    “楚贼援军已至，欲亡我国祚，绝我宗庙！为子孙父老计，吾等已无路可退！晋国数百年的基业，本将与尔等的身家性命，尽系此身！唯有死战，方不负国恩族望！报国尽忠，就在今日！玉石俱焚，亦在所不惜！此战若胜，赵氏与尔等休戚与共”。

    在他的嘶声激励下，那些残存的、最忠诚的赵氏私兵和晋武卒，眼中重新迸发出疯狂而嗜血的光芒。

    他们是晋国最后的脊梁，此刻已抱定必死之心，要与这座孤城共存亡。

    熊恒没有给晋军太多喘息之机。

    在幽州军抵达休整一夜后，次日黎明，第一缕曙光尚未完全驱散黑暗，总攻的号角便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咚！咚！咚！咚！” “呜——呜——呜——” 战鼓声与牛角号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九天惊雷，又似洪荒巨兽的咆哮，震得人心魄欲裂。

    无数的楚军士兵从庞大的营寨中涌出，如同苏醒的红色蚁群，迅速组成无数个杀气腾腾的方阵，伴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和兵甲碰撞声，如同移动的金属山脉，向着中牟城缓缓压来！数百架投石机和新式的重型炮车被推至阵前，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伤痕累累的城墙。

    “目标，所有标记区段！火力全开！给孤夷平此城！”熊恒立于高高的巢车之上，面无表情，冰冷的命令传遍三军。

    令旗疯狂舞动！ 下一刻，世界仿佛陷入了末日！超过两百五十架远程打击器械同时发出了毁灭的咆哮！石弹、浸满火油的燃烧罐、以及楚军工匠倾尽全力制造的所有火药震天雷，如同死亡的暴雨，铺天盖地地砸向中牟城墙！

    轰！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密集得已经完全失去了间隔，变成了一种持续不断的、撕裂天地的巨大轰鸣！整个中牟城墙瞬间被浓烟、烈焰和尘土彻底吞噬！巨大的火球一团接一团地腾空而起，砖石碎块以可怕的速度四散飞溅，如同致命的冰雹！

    多处先前反复修补、早已摇摇欲坠的城墙段，在这史无前例的饱和打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如同被巨人之手撕扯般，大段大段地轰然坍塌！

    尤其是北面一段，在幽州军带来的重型配重炮车集中轰击下，崩塌出了一个宽度超过三十丈的巨型缺口，仿佛巨兽被撕开的狰狞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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