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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80章 第 80 章
    第080章 第 80 章

    蕭窈明裏暗裏質疑過崔循當先生的能力, 一度腹诽,認為他教書像是念經,無趣到令人昏昏欲睡。

    但哪怕是看他最不順眼的時候, 也心知肚明, 崔循是極有能耐的人。

    無論是早前那些繁瑣至極的禮儀章程,還是如今盤根錯節的朝局勢力,在他這裏都算不得什麽麻煩。

    條分縷析,抽絲剝繭。

    輕描淡寫間便能梳理得井井有條。

    蕭窈以為自己極了解崔循,而今聽得越多,才知道從前不過管中窺豹。

    崔循能有今日地位, 并不單單因他出身崔氏這樣的世家大族,更因他聰敏、堅忍、果決, 乃至于冷漠無情。

    哪怕相處之時, 崔循有意無意遮掩,不欲令她窺見這一面。但各人性情如何, 總會在行事的決斷之中有所體現,接觸得愈頻繁、愈深入,便愈發難以掩飾。

    這日,蕭窈陪陸氏出門赴宴。

    她從前還能由着性子, 只同與自己投緣的人說說話,若是不耐煩了,便尋個由頭告辭。眼下要考慮得便多了, 無論心中如何作想,都得坐在那裏同各位夫人、娘子們閑聊客套。

    半日下來, 臉都快笑僵了。

    以至于晚間困乏, 同崔循閑談起前兩日看的史書,品評人物時便不曾多留心, 脫口而出反駁道:“只以成敗論英雄,未免狹隘。你這話雖沒錯,卻也太過倨傲……”

    崔循聽着這似曾相識的話,修長的手指按着書頁,鴉羽似的眼睫悄無聲息擡起。

    他雖不曾開口,但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蕭窈猶如被潑了盆冷水,立時清醒過來,原本倚着書案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坐直了些。

    一室寂靜,唯有燈花爆開的細微聲響。

    崔循收回視線,掃了眼燭火旁盤桓的小蛾,淡淡道:“你說得不錯。”

    蕭窈噎了下。

    時下風氣雖推崇清談論玄,但崔循自入朝為官伊始,幾乎再不出席此等場合。蕭窈從前聽人閑話此事,只當是因他不喜熱鬧,這些時日才漸漸回過味來,是他不屑多費口舌。

    這世上絕大多數,在他眼中恐怕都是不可理喻的蠢人。

    蕭窈深吸口氣,下意識想要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此事注定是争辯不出個所以然來的。歸根結底,她與崔循的性情不同,觀念亦不同,說得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

    而今是她有求于崔循。

    撒嬌賣乖,才哄得着崔循松口教她,若真是為此争吵起來,今後要如何呢?

    白日應酬交際的困乏複又湧上心頭。蕭窈只覺疲倦,也懶得再多說什麽,起身離了書房。

    這些時日下來,婢女們早就習慣兩人一同從前頭書房回來。

    青禾正在廊下閑坐打盹。晃了晃神,這才意識到只自家公主一人,觑着蕭窈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蕭窈信手抽了绾發的玉簪遞與她,打發道,“我要睡了。”

    于蕭窈而言,這些時日并不清閑。

    因擔着崔氏主母的名頭,許多事情便合該從她手中過。且不說與旁的人家往來交際事宜,只這些時日陸續所見的崔氏族中親眷,乃至各處管事的仆役,就足夠她暈頭轉向的了。

    那些人自然不敢造次,卻也有心思活絡的,會想着試試她的深淺,看看是否是個好糊弄、好拿捏的。

    蕭窈便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

    往往是一日下來,比從前去山中射獵還要累些。

    而今才沾了枕頭,便昏昏欲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倒似有冷風湧入。

    蕭窈落入個再熟悉不過的懷抱。他通身泛涼,仿佛是将她當做取暖的暖爐,緊緊擁着,汲取着她身上傳來的溫度。

    “你……”蕭窈并沒睜眼,只攥着他搭在自己腰間的手,含糊道,“怎麽這樣涼?”

    崔循未答。

    蕭窈并不是那等拌上兩句嘴,便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人,更沒準備深更半夜秉燭談心。故而只蹭了蹭崔循冰涼的指尖,小聲道:“睡吧。”

    身後之人似是極輕地嘆了口氣,興許說了什麽,興許沒有。

    蕭窈未曾聽清,等到再醒來時,崔循已經上朝去了。

    其實按理來說,她該随着崔循一同起身,支使着仆役們伺候梳洗、用飯,再親自送他出門。這才是一個賢良淑德的婦人應做之事。

    但于蕭窈而言,晨會的時間還是太早了些。

    她一次都沒能起來過。縱是醒了,也是躺在枕上看崔循更衣,睡眼惺忪地同他說上幾句話;若是醒都沒醒,便是如今日這般,無知無覺。

    蕭窈如往常一樣聽了半日庶務,午後清閑無事,便去了書房。

    那冊書她昨日雖已看完,但前幾日抽空往學宮去時,曾聽管越溪提及藏書樓所存那版缺了幾頁,便想着叫人抄錄一本送過去。

    奈何在書房翻了許久,竟愣是沒找到昨夜留下那冊書。

    蕭窈拭去額角細汗,叫了柏月來問。

    向來巧舌如簧的柏月倒像是啞巴了,被她又問了一遍,這才笑道:“小人昨夜未在房中伺候,不知夫人所言是何書?若不然還是等公子回來,您親自問問……”

    “我看起來很好糊弄不成?”蕭窈眉尖微挑,見柏月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又将語氣放緩了些,“你只管告訴我,我不令他知曉就是。”

    柏月面露難色。

    若是什麽無足輕重的小事,他絕不介意透露幾分,在夫人面前讨個巧。可昨夜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兩位主子恐怕起了争執,孰輕孰重,他心中還是有分寸的。

    便沒再開口,只直愣愣地跪了下去。

    蕭窈額角青筋一跳,情知問不出什麽,只得道:“罷了……下去吧。”

    柏月立時起身,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這山房是崔循的居所,裏裏外外伺候的仆役皆篩過不知多少遍,崔循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哪怕是挨個問過,也難問出個所以然來。

    蕭窈早該清楚這點,只是兩人婚後和睦,直至眼下才切實感受到罷了。

    她在書案旁坐了,鋪紙研墨,慢慢地寫了兩張字。待到崔循回來時,便能心平氣和問他:“那冊書收到何處去了?我有用處,再借幾日來看看。”

    崔循尚未更衣,身上穿的仍是那件朱衣官服,愈發襯得面如冠玉。與之不相稱的,是他手中捧着的油紙包。

    蕭窈只看了眼,便認出這是清水街那家鋪子的糕點,不由一愣。

    “回來時途徑此處,想起你前幾日提過這家,便叫人買了些。”崔循将糕點置于她眼前,這才答道,“不巧,那冊書我想閑暇時再看一回,便帶到官署去了。”

    他神色自若道:“你要它有何用處?”

    蕭窈咬了口酸甜的朹梅糕,從中品出幾分隐晦的賠禮道歉之意,便沒咄咄相逼,如實講了緣由。

    “既如此,過些時日我令人送去就是,無需你多費心思。”崔循拭去蕭窈唇角一點碎屑,指尖在她臉頰流連,低聲問道,“味道好嗎?”

    蕭窈點點頭,示意他自取:“可以嘗嘗。雖也是甜食,卻并不膩,朹梅酸得恰到好處……”

    話音未落,崔循已低頭在她吃了一半的那塊糕點上咬了口。

    他不喜甜食,故而只嘗了一點。甜意在舌尖蔓延開,颔首道:“不錯。”

    以兩人之間親密的關系,同食一塊糕點倒也算不得什麽,蕭窈只愣了下,便将剩下那點又吃了。

    想着喝水時,茶盞已被送至手邊。

    堪稱無微不至。

    “過些時日,是陸老夫人、外祖母的壽辰,”蕭窈不甚熟練地改口,向崔循道,“請帖一早就送過來,禮單我也已經叫人拟好,你得空看看,若無不妥之處便這麽備下了。屆時,你我皆應當陪母親回陸家才對……”

    吳郡陸氏是崔循外祖家,關系親厚。

    蕭窈雖不曾多問,但閑聊時偶然提及,也能覺出陸氏在崔循這裏的分量,是要勝過崔氏這邊大多親戚的。

    故而陸老夫人壽辰* ,便是再怎麽事務繁忙,崔循也必然會去。

    原是要商議些正事的,只是同坐一處,說着說着便難再正經下去。

    新婚燕爾,大抵如此。

    松風抱着疊公文來時,被攔在廊外。

    柏月低咳了聲,意有所指道:“夫人在內。”

    松風愣了愣:“不是才起了争執……”

    雖說昨夜随侍在外的人誰也沒聽到争吵的動靜,但先是夫人獨自離開,沒多久長公子又冷着臉燒了冊書,怎麽看也不像相處和睦。

    “你難道沒聽過嗎?”柏月煞有介事道,“夫妻之間,從來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哪有什麽事情是過不去的?”

    松風:“……”

    他倒不是沒聽過這句,只是沒想到,過去得這樣快罷了!

    想了想又道:“也好。”

    他随侍長公子身側,是最能覺出變化的人,譬如今日,來回話的就沒讨到半點好去,衆人皆是提心吊膽的。

    便如戲文所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而今夫人哄好了長公子,叫他收了神通,如何不是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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