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对虞初来说颇为眼生的面孔,好在人头挺对。
她没时间关心谢家两位主事人面对奴仆背叛的心情,带着无名话本率先敲开谢父谢母的房门。
谢衍说的他们或许不信,因为他傻的有目共睹。
但她说的嘛,由不得二老不信。
谢府的情况他们定然比她更清楚。
且不说权势倾轧,光是朝代更迭、征亡灾害,又哪里有永立不倒的存在?
哪怕他们不信,可为人父母,谋计为子女,自然舍不得他们受欺辱委屈。即便是假,也容不得分毫差谬。
当然某种程度上也归功于此话本强于市面上的三流话本。至少剖析起皇室对谢家的动机严丝合缝。
谢家有什么?
一个傻子,一生财富。
如此富裕只给一个守也守不住、扩也扩不大的傻子不是可惜了吗?
动机分明。
吴王谋逆,而清平谢氏遇匪。
逻辑转合。
私矿暴露,皇子牧坤得利。
故事起承转合,情节跌宕起伏。
纵是不信,也不可忽视。
谢父更为谨慎,“此话本来历不明,即便能信也不可多信。”
谢母不赞同,她问起虞初,“我儿,毒发亦在意料之中,可是有什么对策了?”
对策她自然有。
毕竟虞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谢府被灭门。无论是为功德还是为原主。
又或是,私心里,谢家人对她并无不好,在不威胁自身利益的存在下,她为何不救他们呢?
“爹娘暂不忙处置两人,先借半月归宁的日子送走奴仆。”
虞初摩挲着手中的话本,那页泛旧的书页上,赫然多了一行字。
“幕后之人既为求财,我们亦可破财免灾。”
如何破,如何免才是关键。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果真按照话本所写,他日定然有匪患袭人。我们将计就计,留下足数的钱财,再留下足以掩盖一切的大火,金蝉脱壳!”
火覆满门后,金银不毁。届时谢家人也必须“死”了。
清平死一个谢家无伤大雅,来日,各处亦能有一个谢家。
她这提议并无破绽,唯一的难处便是实施的具体难易。
谢母,“照我儿所说,是否需要再请护卫镖头入局?”
毕竟对面的“山匪”不能是一般的山匪,面对刀刀灭口的杀手,他们又要如何金蝉脱壳?
对此虞初挺了挺胸,“不必。有我即可。”
心下摩拳擦掌的虞初,“我来,功德都是我的!”
系统竟然毫不意外,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可是宿主没有黑刀不碍事吗?”
虞初不满,“你以为我跟羊毛一样废物?”
系统:……
好家伙,这也要攀比一下?
谢家二老却不认可,“不可!”
谢母更是直白表达担忧,“我儿要一个人面对这么多杀手,万一受了伤可怎么办?”
虞初可叹此刻掏不出长刀,不然高低得耍一套刀法给他们瞧瞧。但她依然有办法。
“爹娘无需担忧。我皮糙肉厚轻易死不了。”
“你……”
谢夫人忍不住叹息,想劝慰这不是皮糙肉厚能解决的。对面那可是刀剑啊,刀剑无眼,试问她一女流如何抵挡?可虞初没有给两人劝慰的时间,直接点出重点。
“爹娘,事不宜迟。如今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容不得过多耽搁。”
事到如今,需要尽早摆放金银,安顿谢家上下几百口人。再准备足够灭门的火料与油酒。这一切还不能大动干戈,须得避人耳目。
-
幕后之人提刀而来的时候,正是一夜之中最困乏的时刻。
虞初最先听到动静,她披衣而起时。动静闹醒了睡意朦胧的羊毛,后者捉住她袖口。
“娘子……”
她转身。
深沉的夜色拦不住愈发清晰的刀刃出鞘声。
虞初知道,谢父谢母也在等这一刻。
而这也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功德。
那么羊毛的存在,就很碍眼了。
夜幕攀过她眉眼,丝缕的暗色萦绕在她眸底,分明侵入又分明丝毫未变。
她悄然抬手。
指尖一划,黑绳无声息,滑落入夜色。
虞初反手劈在他后颈,旋即扯过一旁的外衫罩在羊毛头上。这才抱着人翻过窗直直朝着谢府后门而去。
4587 没有吭声,它并没有叫醒自家宿主的打算。
她所料不错,谢父谢母早已收拾了细软,此刻谢府后门外正停了一辆外形低调的马车。
虞初将人交给二老,顺手扯走了包袱里的火折子,率先下车。
“再见,二老。”
“我儿……”
谢夫人掀开车帘,还要再说。
她却没再折身,反手关好后门,出脚踹碎一旁的空罐。
“咔嚓——”
突兀的破裂声在四下泛起惊鸣,掩盖了马蹄的嗡然,却惹来来者气势汹汹。
刀剑轻鸣,她素衣黑发,于诡谲的夜色,缓缓咧开嘴角。
四墙绽开噬人的蓝火,有风呼啸过夜,扬起她衣袂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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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雇而来的杀手们禁不住刹住了脚。无他,别的不说,为何熊熊燃起的火会是这个颜色?
未知的恐惧与生死的第六感致使他们忌惮,可敌人永远不会予你机会。
虞初动了。
气浪扭曲,暗沉的夜里,竟无人看得清她的动作。
为首的杀手头头心下惊疑不定,忍不住高声,“戒备!”
他肌肉紧绷,右掌紧紧箍住刀柄。双目却如鹰隼,敏锐精明,四下警惕。
“咔——啊——”
身后陡然传来轻响,他猛的握剑转身,只看到一具软软倒下的尸体。
她什么时候……!?
杀手头头心下大骇,忍不住紧了又紧掌中的弯刀,似乎这样能给予他薄弱得不能再薄弱的安全感。
火影幢幢,幽兰如深渊。
不能如此被动!
他心下一沉,举刀大喝!
“杀!”
此呼号似乎在某一瞬间盖过火焰噼啪的吞噬,周处数十名黑影呈包围式朝着虞初奔去。
那比黑夜更深的压迫能轻而易举让身处其中的当事人吓破胆子。
但很显然,魔头没有胆子。
她丝毫不避。也并未运用神通。
似乎正应了那句她不似谢衍一样废物,仅凭肉身的暴力与反应速度迅速绞杀两名杀手。
喉骨断裂,脖子软塌塌垂下,落了两声沉闷的响。
如此场景让剩余的黑影忌惮纷纷,一时竟没了动作。
只见那实力恐怖的女子微微弯腰,并未簪束的发丝落了满肩,覆她素衣白肤。
她伸手捞了把铁刃,随手挽了个剑花。熔熔火光反射刀影,竟恍惚间,迸溅血色,幽兰似鬼。
不,不是恍惚!
杀手头头暗道不好,已然猛冲而去。
在他完全难以捕捉的轨迹下,瞬息间,已是另有五人殒命。
这哪儿是普通女人,简直是讨命的魔头!
“碰——!”
铁刃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杀手头头不敢大意,见识过这家伙的实力,他自然拼尽全力。
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又或是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逆天的存在。
难以言喻的大力自臂上传来,原来竟光是抵御,他亦是力不从心 。
虞初眉目无波,袖手一抽,便猛而将人掀飞出去。哪怕她手里握持的不过一把凡铁,却依旧打出了神兵利器的效果。
反手杀掉背袭而来的两人,她握刀一刺,旋而带出一长串血花。这才抖抖手腕,不慌不忙朝着被掀飞在地的杀手头头而去。
适才瞧他发号施令,实力亦是强过其余人一截。近乎不用虞初思考,她便是将人留到了最后。
“啊——啊——”
咔咔两刀砍掉他手脚,她头首微垂,眉宇映血,神色却是温柔无比。
系统瞧她这毫不拖泥带水的砍人手脚,突然发现魔头平素里还是收敛了。两厢一对比它才知道,那是真的和颜悦色啊,呜呜呜太可怕了……
“谁派你们来的?”
声色轻柔,唇角含笑。却骇得他两股颤颤、冷汗涔涔。系统也跟着抖,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点,消失在魔头眼前才好。
“啊,很有职业道德呢。”
她凤眸扬起,含带癫狂而又疯魔的笑,宛如慈面恶鬼,终于结束这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那是诞生于地域阿鼻,最纯粹,最无极的恶意。
那是世人所畏,强悍与污名。
那竟是,为护阖府三百一十八人口的,魔头。
何其的荒诞?何其的讽刺?
世人所说的明与污,如何评判?如何明辨?
系统说不清,系统道不明。
动机如何,过程如何,结果又为何偏移?
它一边抖着自己的小心肝一边划拉出程序记录。
【功德收集 28,当前收集进度 63%/100%】
于是漫天功德簿,唯有这一笔,金光大亮。
它终于等来,姗姗而烙的,初心。
火舌肆掠,攀扬而上。满地血污中,落于群尸间的纸薄又是如此明兀。
风声呼号,忽明忽亮的火光映出扉页半明半掩的字迹——
功德簿。
那是她提笔写就,如今又亲手所弃,终于月光下化为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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