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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7章 火没点完,灯先烧手了
    晨雾退尽时,林风的玄色披风还沾着露水。

    他跟着苏婉儿走进中军帐时,帐外新兵们的"信"字喊杀声仍在回荡,像一把烧红的铁钎,将士气钉进了泥土里。

    "这沙盘该换了。"苏婉儿摘下头盔,发梢垂落扫过摊开的羊皮地图,"北戎那三处要隘,上月我派斥候探过,西边鹰嘴崖的暗河能通到他们粮仓背后。"她指尖点在沙盘边缘,松木碎屑簌簌落在"镇北关"三个字上。

    林风弯腰用狼毫笔蘸了朱砂,在鹰嘴崖旁画了道细如蚊足的线:"暗河有流沙,上次李二牛的小队折了三个。"他声音很低,像在跟自己商量,"得等雨季过了......"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梆子响。

    "烽烟!北岭方向!"

    林风的狼毫"啪"地断在沙盘上。

    他抬头时,帐门被风卷起一角,正看见远处山梁腾起股暗红烟柱——不是盟约定下的青旗火,倒像泼了血的棉絮,黏糊糊往天上爬。

    "柳姑娘!"苏婉儿已经抓起案上的青铜剑,剑鞘撞得案角的茶盏叮当响。

    话音刚落,帐帘"唰"地被人掀开。

    柳如烟的月白裙角扫过沙盘,腕间银铃碎响,掌心托着块泛着青光的梦简。

    简身浮着淡淡残影,是几个蒙面人正往粮垛上泼油,油光在残像里泛着冷冽的黑。

    "敌军小部破雾潜进,目标粮草库。"她的声音比平时快了半拍,指尖在梦简上一按,残影突然清晰——为首那人腰间挂着北戎特有的骨牌,牌面刻着三头狼,"是左贤王的亲卫队,人数不过三百。"

    林风没动。

    他盯着沙盘上那三处要隘,指节抵着下颌,喉结动了动:"选这时候动手......"他突然笑了,像是听见个蹩脚的笑话,"他们盯着咱们整肃陈砚那群内鬼呢。

    人心刚稳,就来踩一脚,当咱们是泥捏的?"

    苏婉儿已经将剑拔了一半,寒光映得她眉峰更利:"我带特训营去。"她转身时披风带起一阵风,吹得沙盘上的松木屑漫天飞,"新练的断流阵还没见血,正好试试。"

    "等——"林风伸手拽住她的手腕。

    苏婉儿的腕骨硬得像铁,隔着甲片都硌得他掌心发疼。

    他低头看她腰间悬着的虎符,那是她父亲苏定北将军的遗物,铜锈都被摸得发亮,"北岭林密,让他们裹蹄衔枚。"他松开手,"别给马蹄声惊了山雀。"

    苏婉儿点头,转身的动作却没停。

    她冲出帐门时,靴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雨似的响,帐外早有三百特训营的士兵候着,甲胄相撞的轻响里,她翻身上马的动作快得像道白虹:"布巾裹蹄!

    衔枚!

    走!"

    马蹄声被布巾裹住,像春蚕啃桑叶似的,稀稀疏疏往北边去了。

    林风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坳里,转身对柳如烟说:"你守着梦简,有动静立刻传信。"他伸手将沙盘上的木屑扫进铜盂,火折子"刺啦"一声点着,"烧了吧,别让他们知道咱们推演到哪步了。"

    柳如烟没动。

    她盯着梦简里的残影,眼尾的胭脂被冷汗晕开,成了团淡红:"林公子,你说他们是不是......"

    "嘘。"林风突然竖起手指。

    帐外传来隐约的喊杀声,混着木料燃烧的噼啪响。

    他走到帐门口,望着北岭方向腾起的火光,嘴角慢慢翘起来,"苏姑娘的剑,比他们的火快。"

    事实确实如此。

    苏婉儿抵达粮库时,火势刚窜起半人高。

    她在马背上就看见三个敌兵正举着油桶往最后一个粮垛上倒,油星子溅在火里,炸出一串金红的花。

    "断流阵!"她大喝一声,青铜剑划出半轮银月。

    剑气卷着风扑向火舌,竟生生将火势劈出条路来。

    三百特训营的士兵像被劈开的浪,三队人呈品字形散开,两队直扑左右两翼的敌兵,中间那队举着浸过水的麻网,"盖粮垛!

    别让火沾着麦草!"

    敌将藏在五十步外的老槐树上,骨哨含在嘴里正要吹。

    他望着被麻网盖住的粮垛,又望着那些士兵——他们跑动时脚步不乱,盾牌交错的间隙刚好能让长枪手突刺,这哪是之前被内鬼搅得七零八落的乌合之众?

    "撤!"他咬碎骨哨,反手抽出腰间的弯刀。可晚了。

    一个新兵模样的士兵突然从他身侧的灌木丛里窜出来。

    那孩子脸上还带着未褪的青嫩,却将"回风步"使了个十足十——左脚虚点,右脚猛旋,整个人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刀光擦着敌将的耳尖劈进树干里。

    "将军小心!"

    敌将本能地低头,那刀"咔"地嵌进他头顶的树杈。

    他抬头时,正看见那新兵红着眼眶,手中的长枪还在发抖:"我娘说......说粮是命......"话音未落,枪尖已经捅进了他的大腿。

    剧痛让敌将踉跄着摔下树。

    他滚进草丛时,正看见自家士兵被砍得七零八落,苏婉儿的剑在火光里上下翻飞,每道剑痕都精准地挑断敌兵的筋脉——不是要他们的命,是要他们的嘴。

    "撤!往断崖口退!"他捂着腿吼,声音里带了哭腔。

    柳如烟在高台上攥着梦简,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看见敌军撤退的路线突然偏了半里地,本该经过的断崖口被他们绕了过去,像群避着陷阱走的野狗。

    "林公子!"她提起裙角往中军帐跑,发簪上的珍珠撞得叮当响,"他们绕开断崖了!

    去年那处崩过山,地基虚!"

    林风正往茶盏里倒酒,听见这话时酒液溅在案上,晕开片深黄。

    他抄起案角的青铜铃,用力摇了三下——那是"止追"的暗号。

    远处传来马蹄的急刹声。

    几乎同时,山坳里传来"轰"的闷响,尘土混着碎石冲上半空,像朵突然炸开的灰云。

    "好险。"柳如烟扶着帐门喘气,额头的汗滴在梦简上,将敌军残像晕成了团黑雾,"他们引咱们追过去,想连人带粮埋在底下。"

    林风没说话。

    他盯着那团灰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蜜蜡灯——是前晨陈砚掌心裂开的那盏,灯芯还留着半截未燃的蜡。

    夜半时分,帐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楚瑶的暗卫裹着夜行衣,怀里抱着个红漆木盒,盒盖掀开时,三十副玄铁战甲泛着冷光,甲片之间的牛筋线还带着新腥气。

    "公主说,宫中清查了三十六户。"暗卫压低声音,将个羊脂玉瓶放在案上,"安魂香的根儿拔了,往后用谁都放心。"他递上张密笺,墨迹未干,"还有这个。"

    林风展开密笺,烛火突然跳了跳。

    他望着"安魂香根除"五个字,又看了看战甲甲片上细密的锁子纹——这是楚瑶的暗卫营用了三个月,照着苏婉儿的甲胄改良的,能挡北戎重箭。

    他拿起蜜蜡灯,灯油顺着指缝滴在沙盘上。

    油迹蜿蜒着,竟和柳如烟画在沙盘边缘的虚地路线重合了。

    "他们知道咱们信火重燃。"他对着烛火低语,影子在帐壁上晃得像团鬼火,"所以想拿灰烬盖灯......"他突然笑了,指腹蹭过油迹的末端,那里在沙盘上是片空白,"可火没点完,灯先烧手了。"

    烛火"啪"地爆出个灯花。

    林风望着油迹尽头那片空白,突然伸手将沙盘上的松木屑全部扫到地上。

    他转身时,目光扫过帐外值夜的士兵——他们的甲胄上还沾着晨雾里的蜜灯星火,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传令下去。"他对守在帐外的亲兵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明日起暂停沙盘推演。"他望着远处还未熄灭的烽火,眼底的光比月光更亮,"改练盲阵操演。"

    亲兵愣了愣:"盲......"

    "蒙眼列阵。"林风打断他,"让他们用耳朵听鼓点,用鼻子闻狼烟,用皮肤感受风的方向。"他伸手接住落在掌心的蜜灯星火,"等他们闭着眼都能把阵摆成刀,"他捏紧拳头,星火在掌心里碎成光粉,"那时候......"

    他没说完。

    帐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悠长而凄厉。

    林风望着黑沉沉的北岭方向,慢慢松开手,光粉随着夜风飘向远处,像群急着报信的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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