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犹豫了片刻，一句又一句适合别后重逢，又不让人觉得冒犯的话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最后还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明美，好久不见，一切都还好吧。"

    "挺好的，你也还好吧？"

    "我……"

    "行了行了，咱别光站着聊了，一会儿大家到了还以为怎么地了呢，坐下呗，文安你坐明美旁边，方便上菜，我就坐里面了。"

    对方实在有些见不得这俩人磨磨唧唧的，男未婚女未嫁，陈明美顶着家里爹娘的压力，一直单到现在，还不是为了他文安呀。

    自己要是文安早把人拿下了，前怕狼后怕虎的，总担心远在西安耽误人家姑娘，那人家为了等他一直单到现在，不也是变相的耽误吗？

    还不如干脆点，要是当初两人在一起，估计现在孩子也能打酱油了，顾忌那么多干嘛。

    小秋看着舅舅和陌生阿姨奇奇怪怪的，心里有些好奇，不停的打量对方。

    "小秋，你妈妈是这样叫你的吗？"

    小秋听到漂亮阿姨突然跟自己说话，心里很高兴:"阿姨，妈妈有时候叫我小秋，有时候叫囡囡，生气了还会叫叶小秋。

    只要不叫我叶小秋，你叫我什么都可以的，叫叶小秋的话囡囡会害怕。"

    小丫头古灵精怪的话语和她文静的外表严重不符，明美很喜欢这孩子，当然也可以说是爱屋及乌。

    "那小秋，阿姨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可以了，小秋很喜欢阿姨。"

    小秋一边回话，一遍挣扎着想从陌生伯伯怀里下到地上去。

    明美看她这一番动作，连忙伸手把人抱到怀里:"阿姨也很喜欢小秋。"

    打量着小丫头和文安相似的眉眼，明美内心百感交集，如果她当初勇敢一些，放下一切跟着文安到西安去，现在他们估计也已经有个完美的小家了吧。

    本来以为两人自毕业后一别就是一生的错过，谁知道竟然还能恢复高考，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明美这会儿心里无比清楚，就算文安明年依旧考不上研究生，只要他一句话，自己毫不犹豫的就能收拾东西跟着他去西安。

    一次的错过已经让自己痛了那么多年，她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的分别了。

    小秋人生中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感觉很奇妙，明明有些人刚进门的时候，连彼此的样子都认不得了，可攀谈两句之后立马又变成了亲兄弟。

    很多年后再回想起这段往事，她感叹这是自己第一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人与人之间迅速熟稔，原来只需要一个绰号，一杯酒，或者一段不堪回首往事。

    只是当时年龄还太小，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就是很羡慕那些大人，这么快就从不太熟悉的人变成了推杯换盏的好朋友。

    散场的时候众人都起哄让文安送送明美，他自然也是想和对方多呆一会儿的，不过这会儿人多，考虑到女生脸皮薄，他插科打诨不让大家再往下说下去。

    "行了行了，你们还看不透呀，文安今儿个出来肚子里就没憋好水，不然领着他家小侄女干啥，你看我们出来别说侄女了，连自家孩子都没带。"

    "我说呢，文安，怪不得你这次回来一直撺掇着我喊大家出来聚聚，怕的是你想聚的另有其人吧。"

    "你小子深藏不露呀，带着咱侄女出来打掩护，不怕咱姐知道了削你呀？"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成家，说话难免有些直白。

    文安倒是没什么，一旁的明美闹了个大红脸，虽然没有人提她，也没人把她扯进话题里，但周围扫过来的一个个眼神儿，让她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啊，带坏我家小秋，可跟你们没完。"

    "小丫头听得懂什么，我看你不是怕我们带坏咱侄女，你怕的是另有其人吧～"

    眼看众人起哄声越来越厉害，明美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站出来，这些人怕是还要闹上半天。

    反正心里已经认定了文安，这辈子也没想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都到这份上了，她不想再顾忌那么多。

    "文安，待会儿你送我回家吧，我有事儿跟你说。"

    "呦～"

    "唉～"

    "啧啧啧～"

    "差不多得了啊。"

    众人看文安跃跃欲试想上手修理他们，反正明美都出头认下了，好戏也已到了尾声，一个个都卖了文安个面子，互相结伴离开。

    文安带着小秋一起送明美回家，两人都有些拘谨，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话，跟在信里完全不一样。

    小秋在文安背上睡着后，他几次试图张口，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

    这也是他出门前又决定带上小丫头的原因，能缓解一些尴尬，而且遇上熟人也好解释。

    眼看距离明美家越来越近，文安心里也越发焦急。

    一句在心里重复了千百遍的"可以再等等我吗？"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明美听到这句话，眼含热泪扭头看着文安，心中有惆怅，有激动，还有尘埃落定的喜悦，终究还是等到他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明美，我……"

    没等文安开口说接下来的话，明美先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西安？

    73年我给你写过一封信，那时候刚好有机会能调到那边去，而且我爸妈都同意了的，可你呢，硬是狠心的一个字都不肯回。

    文安，你别装，我知道那封信你收到了，不然师姐不会莫名其妙跑过来劝我说有合适的就先试着处处，是你让他来劝的吧。"

    文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也不想多解释，这是个死局，怎么解释对明美都是伤害。

    "明美，以前的事儿是我不对，只要你肯原谅，让我做什么都行。

    而且我明年肯定能回来，就算考不回来，还有其他办法能回，我们只需要再等一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装糊涂有意思吗？

    要是你回不来，是不是咱俩这辈子就这么算了？"

    明美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再怎么算无辜的也是文安才对，自己这会儿不过是认准了他不会不要自己，才敢这么横。

    可这些话她不问心里总堵得慌

    没等文安回答，她又问了最后一句:

    "你恨我爸妈吗？或许我应该问你恨不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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