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的灯光惨白而冰冷,金属柜门反射出扭曲的影子。
李陈浩跪在推床前,双手死死攥着白布下那具遗体的轮廓,喉咙里挤出的呜咽声像是受伤的野兽。
"爸……爸……"
幻曜辰站在门口,银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他本该上前安慰,但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走廊尽头——
脚步声。
沉稳、有力,带着久居高位的从容。
幻曜辰的后背瞬间绷紧,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
(百里区长……)
(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迅速低下头,让头发的阴影遮住自己的面容。
手指悄悄抚过脸颊,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现在的他是"辰十年",一个普通的北境特遣队员,不是那个曾经名震红星的"幻曜辰"。
"陈浩。"
浑厚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百里区长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制服,胸前的金色徽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的目光扫过痛哭的李陈浩,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悲悯。
"节哀。你父亲为国家的军工事业做出过巨大贡献,只可惜……"他叹了口气,"这次事故,军方实在无能为力。"
(事故?)
幻曜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用词。余光中,他看见李陈浩的肩膀猛地一颤,攥着白布的手指关节泛出青白色。
"……谢谢区长关心。"
李陈浩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但幻曜辰听得出其中压抑的颤抖——那不是悲伤,而是愤怒。
百里区长似乎没有察觉,他的目光突然转向幻曜辰:"这位是?"
幻曜辰的呼吸一滞。
"我朋友。"李陈浩抹了把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北境特遣队的辰十年。"
幻曜辰立刻点头行礼:"区长好!"
百里区长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眉骨、鼻梁、下颌线,仿佛在测量什么。
幻曜辰的后颈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银眸始终平静如初。
"年轻人有胆识。"百里区长突然笑了笑,"能陪着朋友来这种地方,不错。"
他拍了拍李陈浩的肩膀:"明天上午九点,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你父亲的……身后事。"
直到百里区长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幻曜辰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李陈浩突然一拳砸在金属柜门上!
"砰——!"
巨响在太平间回荡。他的指节渗出鲜血,但脸上的表情却比冰还冷。
"不是事故。"他盯着父亲被白布覆盖的遗体,"他们杀了他。"
幻曜辰沉默片刻,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李陈浩的嘶吼在太平间内回荡,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与绝望:"胶神会!一定是他们干的!我跟他们势不两立!"
幻曜辰站在一旁,眼眸微垂。
(胶神会?)
(为什么他会这么笃定?)
(难道他父亲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却不能表露分毫。
现在的"辰十年"是北境特遣队的普通队员,不该对胶神会了解太多——更不该让他们知道,自己就是胶神会暗中培养的继承者之一。
"李陈浩,"幻曜辰最终只是平静地说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不是冲动?!"李陈浩猛地抬头,双眼通红,"我爸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你让我冷静?!"
幻曜辰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太平间内的冷气仿佛凝固了空气,李陈浩的呼吸粗重如牛,拳头攥得死紧,指节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最终,他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抱歉。"他哑声道,"我不该冲你发火。"
幻曜辰摇了摇头:"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太平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格外清晰。
医院外的风雪依旧肆虐,幻曜辰站在门口的廊檐下,眼眸望向远处的军事哨塔。
(李父的死……真的和胶神会有关?)
(如果是,那意味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口内侧的星夜徽章。
(我到底……站在哪一边?)
寒风卷着雪粒拍打在脸上,刺骨的冷意让他稍稍清醒。无论如何,现在的他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让李陈浩知道真相。
远处,李陈浩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医院门口。他的步伐沉重,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幻曜辰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坐上了一辆军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幻曜辰才注意到驾驶座上的人影——
是百里区长。
刚刚没有注意,他穿着一身便装,灰白的鬓角在车内灯下格外显眼,眼角的皱纹比五年前深了许多。
(他亲自开车?)
(不对劲……)
幻曜辰的眼神微微眯起,但面上依旧平静。他坐在后排,余光扫过李陈浩——后者瘫在副驾驶上,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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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十年,是吧?"
百里区长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语调随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是的,区长。"幻曜辰点头,语气恭敬却不卑微。
"听陈浩提起过你。"百里区长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北境特遣队的精英,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队长,不错。"
幻曜辰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
"以前在哪个基地市待过?"百里区长突然话锋一转,"看你年纪,应该参加过一些比赛什么的吧?"
(试探。)
幻曜辰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串,声音平稳:"我来自南境,后来才调到北境。"
"哦?"百里区长的眉毛微微挑起,"南境哪座城?"
"青岚基地市。"幻曜辰随口编了个名字。
"青岚?"百里区长的眼神在后视镜中闪过一丝玩味,"那地方不是三年前就被胶兽攻破了吗?"
(糟糕,随便说了一座,三年前的事情那时怎么知道。)
幻曜辰心头一紧,但面上不显:"是的,所以我后来辗转到了北境。"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的嗡鸣和李陈浩微弱的呼吸声。
百里区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突然又开口:"在特遣队立过功吗?"
"一些小任务,不值一提。"
"得过什么奖?"
"没有。"
"哦?"百里区长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能在沃夫手下当队长的人,居然没得过奖?"
幻曜辰的银眸微微沉了沉。
(他在怀疑。)
(但怀疑什么?)
(我的身份?还是别的?)
"沃夫上校不看重虚名。"幻曜辰淡淡道,"他只在乎任务是否完成。"
百里区长轻笑了一声,没再追问。
车子缓缓驶入红星训练区的指挥中心,高耸的金属大门在雪幕中显得格外冰冷。
幻曜辰透过车窗,看到熟悉的建筑轮廓——这里曾经是红星基地市的行政中心,如今已被改造成军事要塞。
(五年了……)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车子停下,百里区长解开安全带,突然回头看了幻曜辰一眼:"年轻人,有时候过于低调……反而引人注目。"
幻曜辰迎上他的目光,银眸平静如水:"谢谢区长提醒。"
百里区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多言。
李陈浩依旧呆坐着,仿佛对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
幻曜辰推开车门,黄沙夹杂着沙粒扑面而来。
(接下来的每一步……)
(都得更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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