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跟着老周跑到二车间，老远就听见"咯噔咯噔"的异响。老周一个箭步冲到车床前，耳朵贴在机箱上听了三秒，直起腰来说："我就说是皮带松了！"

    大刘凑过去看预警系统屏幕："奇怪，皮带张力传感器显示正常啊。"

    "信它还是信我？"老周从工具包里掏出扳手，"你听这声儿，跟老头咳嗽似的，准是第三根皮带松了。"

    说着就动手拆护板。大刘赶紧帮忙，心里犯嘀咕：这老周师傅的手艺真神了，系统都没报警，他光听声音就能定位故障。

    护板一拆开，果然看见第三根皮带松松垮垮地挂着。老周麻利地调整张紧轮，边拧螺丝边念叨："这皮带跟人一样，年纪大了就得常紧着点。上个月我就说过该换了，非说还能用半年..."

    "周师傅，您这耳朵比传感器还灵。"大刘真心佩服，"要不咱们把您这本事也教给系统？"

    老周停下手，抹了把汗："咋教？让机器也长耳朵？"

    "不是真长耳朵，"大刘掏出手机，"我们可以采集正常和异常的声音样本，让ai学习识别..."

    "等会儿，"老周打断他，"你说的那个'爱'，是谈对象那个爱？"

    大刘噗嗤笑了："是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简称ai。"

    "哎哟喂，还整上洋文了。"老周撇撇嘴，"我管它爱不爱，能干活就成。"

    正说着，厂长带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进车间。老周赶紧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油，小声问大刘："这谁啊？看着像来视察的。"

    "好像是总公司的技术总监。"大刘也压低声音，"听说要搞什么工业4.0..."

    厂长笑呵呵地过来："老周啊，这位是总部的张总监，特意来看咱们的智能预警系统。"

    张总监伸出手："久仰周师傅大名，听说您光用手摸就能判断轴承质量？"

    老周瞅了眼自己油乎乎的手，在裤子上使劲蹭了蹭才握手："瞎摸的，干了三十年，手上长老茧了，摸啥都有感觉。"

    "周师傅太谦虚了。"张总监眼睛发亮，"我们正想推广这种经验数字化项目，您能不能..."

    "不能。"老周突然甩开手，扭头就走，"我去拿皮带，这破玩意儿得赶紧换。"

    大刘尴尬地站在原地，厂长赶紧打圆场："老周就这脾气，张总监别介意..."

    张总监却笑了："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小刘是吧？你负责这个项目？咱们聊聊。"

    半小时后，大刘在休息室找到老周。老师傅正闷头啃包子，见他来了，把塑料袋一推："吃不？食堂刚出锅的。"

    大刘坐下，直奔主题："周师傅，您刚才咋那么大火气？"

    老周哼了一声："这些坐办公室的，动不动就要'推广'。我那点本事是三十年熬出来的，他们当是地里的萝卜，说拔就拔？"

    "张总监不是那个意思..."大刘斟酌着词句，"他是想请您当顾问，把经验传授给更多人。"

    "传授？"老周掰开第二个包子，"我徒弟带过十几个，现在还在干机修的剩俩。年轻人谁乐意整天跟油污打交道？"

    大刘想起上个月辞职的小徒弟，不吭声了。

    "不过..."老周突然压低声音，"要是真能把我那点本事存进电脑里，等我退休了还有人能用，倒也不错。"

    大刘眼睛一亮："那咱们继续搞声音识别？"

    "急啥，"老周抹抹嘴，"先把我那本'秘籍'给你看看。"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腻腻的小本子，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老周修机宝典"。大刘翻开一看，里面画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和波浪线。

    "这是...？"

    "别人看不懂，"老周得意地说，"画闪电是电路问题，波浪线是振动异常，三角号是温度高..."

    大刘如获至宝："周师傅，这简直就是密码本啊！咱们把它数字化，做成图例库..."

    正说着，车间主任老李慌慌张张跑进来："老周！快去看看！新来的数控机床趴窝了，德国来的工程师说至少得停三天！"

    老周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拍拍屁股站起来："走，看看去。洋机器也闹脾气？"

    数控机床前围了一群人，金发碧眼的德国工程师正对着电脑皱眉。老周挤进去，用带着口音的英语问："what's wrong?（出啥问题了？）"

    德国人惊讶地抬头，用生硬的中文回答："主轴定位...错误。需要...更换编码器。"

    "先别急着换，"老周蹲下来，指着机床底部，"这里，油漏了。"

    德国工程师摇头："no,no...油路没问题。是电子故障。"

    老周不跟他争，直接伸手在油渍上抹了一把，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这油不对，太稀了。用的不是原厂油吧？"

    采购部的小王脸色一变："原厂油太贵，用的是国产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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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闹！"老周难得发火，"这跟给人喝假酒有啥区别？赶紧换回原厂油，把编码器拆下来用酒精洗干净，保准能好！"

    德国工程师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了。两小时后，机床居然真的恢复了正常。他握着老周的手连连惊叹："周先生...magic hands！（神奇的手！）"

    回休息室的路上，大刘忍不住问："周师傅，您怎么知道是油的问题？"

    老周神秘一笑："那油摸起来发涩，闻着有煤油味。好机油应该像蜂蜜一样粘手，闻着带点清香。这跟判断轴承一个理儿。"

    大刘突然站住："等等！要是我们能做出个'闻油器'，不就能提前预警了？"

    "你小子，脑子转得快。"老周拍拍他肩膀，"不过机器这玩意儿啊，有时候就得靠人摸人闻。就像大夫号脉，光靠仪器查不出所有毛病。"

    第二天一早，大刘抱着笔记本电脑兴冲冲地找到老周："周师傅，我连夜做了个初级版！您试试。"

    他打开一个界面简陋的程序，点击播放按钮，传出一段机器运转声。

    老周眯着眼听了会儿："这是...3号铣床？主轴轴承有点旷了。"

    "太神了！"大刘激动地调出数据，"确实是3号铣床，轴承间隙超标0.15毫米！"

    老周却皱起眉头："你这录音不行啊，杂音太多。得贴着机器录，就像医生听诊器得贴胸口上。"

    "有道理！"大刘赶紧记下来，"还有，您刚才说的'旷了'，具体是指什么声音特征？"

    老周想了想："就像摇破铃铛，哗啦哗啦的。好轴承转起来是'嗖嗖'声，跟风吹树叶似的。"

    正说着，老周的老伴打电话来："死老头子，洗衣机又报警了！衣服洗一半停那儿了！"

    老周对着电话喊："别急！先拍两下盖子...啥？拍不管用？那你按一下右下角那个红色按钮...对，使劲按！"

    电话那头传来洗衣机重启的声音，老伴惊喜地说："哎，好了！老头子你真行！"

    挂掉电话，老周得意地对大刘说："瞧见没？我家洗衣机也装上简易预警了，老板一按按钮就能重启。"

    大刘突然灵光一闪："周师傅，咱们给每台机器也装个这样的应急按钮怎么样？简单故障工人自己就能处理，不用等维修工。"

    "这主意好！"老周眼睛一亮，"就跟电视机卡住了拍两下似的，管用！"

    一周后的验收会上，大刘演示了新一代智能预警系统。屏幕上的提示变成了醒目的红黄绿三色，分别对应"没事儿"、"得看看"和"赶紧修！"。

    张总监看得直点头："这个好，一目了然。不过..."他指着一段频谱图，"这个故障特征是怎么总结出来的？"

    大刘调出一段视频："这是周师傅在示范怎么听皮带异响。我们采集了..."

    话没说完，视频里老周突然打了个喷嚏，接着自言自语："这鬼天气，空调开太大，害我鼻子痒..."

    会场爆发出一阵笑声。张总监却认真地说："这才是真实的工业现场。周师傅，您愿意当我们的特聘技术顾问吗？月薪八千。"

    老周正在后排打瞌睡，被大刘推醒后一脸懵："啥？八千？"

    "对，您不用坐班，有空来指导就行。"张总监补充道，"还有，您那本'修机宝典'，我们想出高价买下版权。"

    老周挠挠头："那破本子还值钱？行啊，不过得让大刘帮我整理，我那字跟鸡扒的似的..."

    散会后，老周拉着大刘去食堂："走，吃肉包子去！今儿我请客。"

    排队时，老周突然说："大刘啊，我想通了。我那点本事要是能传下去，是好事。不过..."

    "不过什么？"

    "机器再聪明，也得有人味儿。"老周看着食堂熙熙攘攘的工人，"就像判断轴承，有时候光看数据不行，得真摸一摸，跟它'说说话'。"

    大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老周的预警器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提示："1号冲床想偷懒！"

    "得，又来活儿了。"老周把咬了一口的包子塞给大刘，"帮我留着，修完回来吃！"

    大刘看着老周小跑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满手油污的老师傅，才是工厂里最智能的"预警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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