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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章 选择
    暮色将浊漳河染成熔金,使臣的银鼠皮大氅掠过营地外拴马的木桩,惊起几只啄食马粪的寒鸦。他腰间悬挂的祖龙金牌与刀鞘相撞,发出催命般的脆响——这是朝廷特赐的"通牒符",令牌边缘还沾着三日前被斩首的吐谷浑信使的凝血。

    "父汗,大乾皇帝的使者来了!"

    年轻牧人阿史那掀开帐帘时,带进一股裹着硫磺味的寒风。他手中的马鞭绞着半截染血的突厥文羊皮卷,这是从被焚毁的冬牧场灰烬中刨出的战书残片。

    老首领拓跋烈正用金错刀削着狼髀石,刀刃与骨节摩擦的吱嘎声骤然停顿。

    这把刀是三十年前先秦皇帝赐予沙陀军的信物,刀柄镶嵌的绿松石已脱落大半,却比任何珠宝更能刺痛他的眼:

    "当年先祖接前朝金印时,可曾想过子孙要跪着舔汉人的靴底?"

    帐篷中央的火塘突然爆出火星,映得朱权赏赐的波斯地毯上金线狰狞如蛇。

    使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袖中滑落的鎏金酒壶砸在毡毯上,泼出的马奶酒瞬间蚀出焦黑孔洞:

    "陛下特意嘱咐此酒需用幽州地牢的雪水酿制。"

    他佝偻的背脊几乎贴到地面,仿佛那壶中盛着的是沙陀全族的性命。

    "好个雪水!"

    拓跋烈猛然起身,腰间九节钢鞭哗啦震响。这是模仿冒顿单于鸣镝打造的传令器,每节鞭身暗藏倒刺:

    "去年黄河冰封时,朱权用这毒酒蚀穿了我儿战甲的护心镜!"

    他布满刀疤的手指抚过鎏金壶身的蟠螭纹,突然反手将毒酒泼向火塘。

    蓝绿色火焰轰然窜起,将帐顶悬挂的狼牙护符烧得噼啪作响。

    长老拓跋浑的骨杖重重顿地,杖头十三枚青铜铃铛炸出摄魂之音:

    "宏儿可记得会昌年间,回鹘人是如何用糖衣砒霜骗开阴山关的?"

    他枯槁的手指从怀中掏出块青黑色土块,这是甘州城外被血浸透的沙土,

    "三万妇孺的尸骨,如今还在祁连山口哭嚎呢!"

    年轻的拓跋宏攥紧腰间弯刀,镶银刀鞘上的玄鸟纹几乎嵌进掌心。

    这柄刀是模仿沙陀先祖朱邪执宜的佩刀打造,刀脊铭刻的"忠武"二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请许我率三百死士夜袭敌营!当年冒顿单于以三十骑劫月氏王帐,我沙陀儿郎岂会输给匈奴先祖?"

    "放肆!"

    拓跋烈钢鞭横扫,将盛放珠宝的鎏金铜盘击飞。三枚西域血玉滚落火堆,迸溅的火星在使臣脸上灼出焦痕:

    "你当朱权的玄甲军是纸糊的?那些披着铁甲的战马,可是喝着漠北狼毒草长大的!"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撞翻守卫冲入帐内。

    马背上捆缚的皮囊裂开,滚出十二颗双目圆睁的人头——正是三日前派往契丹求援的使团。马鞍侧用粟特文刻着朱权的警告:

    "沙陀人的舌头,只配给本王的蹶张弩当箭靶。"

    拓跋烈的手掌按在冰凉的人头上,青筋暴起的手指突然插入头颅眼眶:

    "传令各帐,今夜将最健壮的公马拴在营地外围,母马全部藏入鹰愁涧!"

    他的独眼在火光中泛着狼瞳般的金芒,这是二十年前老可汗临终传授的"狼视术","朱权要的从来不是贡品,是要折断沙陀人的脊梁!"

    使臣瘫软在地,袖中暗藏的波斯弯刀当啷落地。

    刀柄镶嵌的猫眼石映出拓跋宏骤然收缩的瞳孔——那宝石内部竟藏着幽州军械库的秘纹!年轻的牧人阿史那突然暴起,镶金马刀劈开凝滞的空气:

    "幽州的狗贼,竟敢用淬毒兵刃冒充赏赐!"

    "慢!"

    拓跋烈钢鞭缠住阿史那的刀刃,火星在两人之间迸溅:

    "把这刀连同朱权的'厚礼',原样送回幽州大营。"他抓起使臣的衣领,布满老茧的拇指按在其喉结上,"告诉朱权,沙陀人收礼向来要加倍奉还——十日后,本王亲自去取他项上人头!"

    当北斗七星移至天枢位时,拓跋宏带着十二名死士悄然离营。

    他们靴底绑着骆驼皮与软木特制的"无声蹄铁",这是沙陀军模仿冒顿单于骑兵装备改良的夜行利器。经过被焚的冬牧场时,年轻的继承人突然俯身抓起一把焦土——磷矿粉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与朱权毒酒中的成分如出一辙。

    "少主人看!"

    斥候压低嗓音。

    三里外的山坡上,幽州军正在组装三架回回炮,炮身缠绕的麻绳浸透了熟悉的黑火油。拓跋宏的钢鞭轻敲马鞍,死士们同时取出绑着"鬼面蛾粉"的箭矢。

    当第一支火箭命中绞盘时,冲天而起的蓝绿色火焰将朱权的帅旗烧成灰烬,惊马撞翻的火油桶如同地狱绽放的毒莲。

    黎明时分,拓跋宏带着缴获的波斯弩机返回主营。

    弩身刻着的粟特文在晨光中清晰可辨:

    "沙陀的怒火,终将焚尽虚伪的王座。"

    当他掀开父亲帐帘时,却发现拓跋烈正在用朱权赏赐的金碗喂养猎鹰。老人将带血的生肉抛向天空,突然转头露出冒顿单于般的狞笑:

    "知道为何我昨夜要你生擒那个波斯匠人吗?"

    帐外传来铁匠铺的敲击声,被俘的匠人正在沙陀工匠监督下改造回回炮。

    拓跋烈抚摸着新铸的燃烧箭簇,狼牙箭镞上泛着磷矿特有的冷光:

    "当年先祖将军在临泽城头,就是用吐蕃人的云梯攻破了回鹘城墙"

    他的独眼望向阴山方向,那里正升起三股赤色狼烟——这是契丹可汗应答的盟约信号。

    浊漳河的冰面开始崩裂,春汛裹挟着上游的尸骸冲刷而下。拓跋烈站在崖边,将朱权的鎏金酒壶掷入激流。河底沉积的兵器残骸与壶身碰撞,发出金铁交鸣的悲怆回响。

    沙陀的老狼王知道,这场延续了三百年的生存博弈,终将在血与火的淬炼中迎来最终的裁决——正如他们的先祖穿越沙陀碛时,在星空下立下的血誓:

    "宁断头颅,不折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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