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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8章 烧我那部分
    那句“烧我那部分”在我心头盘旋三日,像一根扎进骨缝的刺,越静越痛。

    我翻“回声渠”记录时,指尖冰凉。

    一页页翻过,那些匿名投递的政议残卷,本该是百姓的声音,可越看,心越沉。

    近月来,凡是涉及医政、赈灾、妇孺安置的条文,几乎无一滞留,皆被火速推行;而匠户轮值、商税改制、漕运调度等案,却屡屡以“再议”二字压下。

    这不是巧合。

    我认得这些笔迹的起笔方式——顿锋轻入,横画微挑,像极了当年我在灯下为贫病妇人代写诉状的模样。

    再细看,竟与井底浮现的那行稚嫩水字,同出一源。

    我猛地合上册子,指节发白。

    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放权,在让百姓发声,可到头来,不过是把笔换了个握法。

    我不再亲自写令,却用偏好划出无形的圈——谁的诉求能进宫门,谁的呼声被搁在案角,全由我心里那杆偏斜的秤定夺。

    我不是在“共活”,我是在以仁慈之名,继续执笔。

    小满端药进来,见我枯坐如石,轻声问:“娘娘在查什么?”

    我望着窗外灰蒙的天,忽然笑了,笑得涩:“查我自己。”

    她一怔,没再说话,只默默将药放在案上。

    那碗药是新调的,专治心神不宁,是我前些日子亲手开的方子——连这,也透着掌控的影子。

    我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愿交给时间,非要用药压住。

    第五日,我闭宫。

    宫门落锁,禁绝外讯,只命小满将这三年来我亲批的奏案尽数搬来。

    红批如血,层层叠叠堆满三张长案。

    我一案一案翻,一笔一笔对,按“是否出于私心”分类。

    有些批语我写得极快,甚至未等内阁合议便已朱批落定:“准,速办。”如今再看,那“速办”二字,竟透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范景轩夜访时,我正对着一份“孤女医馆扩址”的批文出神。

    他立在门边,玄色常服衬得眉目深沉,见满室红批文书,轻轻一叹:“你连仁慈,都想掌控。”

    我抬头看他,声音哑了:“我救过那样的孩子。七岁被卖作童养媳,高烧三日无人问,是我从乱葬岗边上把她背回来的。可现在,我是因‘该救’而批,还是因‘我想救’而压其他案?”

    他沉默良久,走到我案前,指尖抚过那行“准,速办”,忽然将一枚玉印轻轻放在我手心。

    温润,却沉。

    “这是御前特批印。”他低声道,“你用它三年,比六部尚书的印还重。若你不敢烧自己,我来点火。”

    我攥紧玉印,指腹摩挲着上面的“执信”二字,忽然觉得可笑。

    我曾以为这印是工具,是责任,是改变的支点。

    可它早成了我心中神龛的钥匙——我借它行善,也借它藏私。

    次日清晨,我命人于焚典台前设“剖心台”。

    不宣礼乐,不列仪仗,只悬一面素布,上书三字:“我有罪。”

    百姓闻讯而聚,坊间巷尾皆空。

    我立于台前,风卷衣袂,手捧七份自劾文书。

    “江灵犀,执笔三年。”我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私心七处:偏重医政而压商议,因旧怨否决漕运人选,默许亲信执事连任三载,以‘护民’之名行‘控声’之实……此七罪,皆以‘共活’为名,行‘我活’之实。”

    台下死寂。

    我逐页展开文书,念出每一条自责,念出那些我以为“正确”实则“专断”的决定。

    念到第三条时,有老妇在人群中低声啜泣;念到第五条,一名年轻郎中突然跪地叩首。

    “娘娘……”他声音发抖,“我那条‘寒门医徒入太医院’的请愿,曾被压半月……原来,是因为我师承‘旧党’?”

    我闭眼,点头。

    然后,我将七份文书嵌入特制陶片,陶上刻着每一条罪状。

    火盆早已备好,薪柴堆得如山。

    “烧我那部分。”我将第一片陶投入火中,“不是烧我这个人,是烧我心底那个还想当‘救世主’的念头。”

    火焰腾起,映得我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焚典台侧那面由千片错字陶片拼成的“民声墙”,忽然轻轻震颤。

    风过处,一片刻着“娘娘错了”的陶片,竟自行脱落,滚入火中,与我的文书一同燃起。

    灰烬飞扬,如蝶。

    一名老吏颤巍巍上前,捧着一卷泛黄残册,嘴唇哆嗦:“娘娘……我们也有……”火光腾起,映在我脸上,像一层滚烫的面具。

    那片刻着“娘娘错了”的陶片滚入火中时,我心头猛地一震。

    不是愤怒,不是羞耻,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颤抖。

    它本该被钉在墙上,作为百姓对我的审判,可它却主动坠入烈焰——仿佛连这最微小的控诉,也不愿独留于世。

    风卷着灰烬盘旋上升,像无数只挣脱束缚的蝶。

    就在这死寂之中,那名老吏颤巍巍地走上前来,花白的头发在火光下泛着灰黄,手中捧着一卷泛黄残册,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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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他声音嘶哑,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我……我也有罪。”

    我静静看着他。

    “我儿子在‘言社’,掌着南坊三月案牍流转……我让他……压了对家一条商税请愿。只因那户主曾诬我儿偷牛,虽然后来查清是诬陷……可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我知‘回声渠’讲的是公道,可我……我还是动了私心。”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我上前一步,伸手扶他。

    掌心触到他枯瘦的手臂,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沉得像压着千斤愧疚。

    “好。”我轻声说,“你敢说出来,就不算偷。”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里滚出一滴泪。

    “来人。”我转身,声音清亮如钟,“设‘自剖角’——凡觉有私者,不论官民,皆可焚片自劾。陶片由宫中统一制发,刻字不记名,烧了,便是新生。”

    话音落下,有人低语,有人抽泣,更多人沉默地望着那面错字拼成的“民声墙”。

    它曾是我们倾听百姓的象征,如今却像一面照魂镜,映出所有人藏在心底的暗影。

    三日。

    仅仅三日。

    三百余片陶片投入焚典台的火盆。

    有人烧的是曾为亲族徇私,有人烧的是嫉妒同僚而暗中阻挠升迁,甚至有位老医正烧了自己多年垄断药方、不肯传徒的执念。

    每一片入火,墙便裂开一道缝隙。

    那些错字本就歪斜不齐,如今更是支离破碎,像一张被撕扯过千百遍的脸。

    可奇怪的是,没人觉得它丑陋。

    反而有人开始驻足抚摸那些裂痕,仿佛那不是破损,而是呼吸的纹路。

    小满在第四夜的子时回来,脸色苍白,怀里抱着一块泥片。

    泥质粗糙,未上釉,边缘焦黑,似曾被火燎过又抢出。

    上面没有字,只有一道深深的指痕——像是有人在烧灼的痛楚中死死攥住它,又在最后一刻松开了手。

    “北坊一个寡妇烧的。”小满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说……她曾嫉妒您能站在台上说话,能写能批能改天下事。而她只能守着亡夫留下的小药铺,被人欺、被税压,连陶片都写不出几个字。所以……她偷偷烧过别人的陶片,只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我怔住。

    原来不只是权力会滋生私心,连卑微也会。

    我接过那泥片,指腹抚过那道深深的凹痕。

    那不是字,却比任何文字都更重。

    那是沉默者的挣扎,是被踩进泥里的人,也曾试图掐灭别人的光。

    我命人将它嵌入民声墙正中央,裂痕交汇之处。

    提笔,题字:

    “我们都有影子。但影子敢见光,光才真。”

    那一夜,风停了,火也熄了。

    唯有墙上的裂纹,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一道道尚未愈合的伤口,却又奇异地透出某种生机。

    我独自回到井边。

    井水幽深,倒映着半轮残月。

    忽然,水面轻轻一颤,涟漪扩散,浮出几行新字:

    “烧我那部分——不是赎罪,是交还。”

    我屏住呼吸。

    这不是我写的。

    也不是小满。

    更不是宫中任何人能触及的隐秘。

    这是井底自己浮现的言语,如同三年前我初来此世时,那一句“你来了”一般,无声无息,却直抵灵魂。

    我凝视着那行字,心口一阵发烫。

    交还?

    交给谁?

    是交还给百姓?

    交还给规则?

    还是……交还给这片土地本身?

    我抬手,下意识去摸发间那枚“可焚”共感针——那是我最初与这世界共鸣的信物,能感知陶片焚毁时的震动,能听见百人心声的微响。

    指尖却只触到空荡的发丝。

    我猛地一惊。

    针……不见了。

    低头望去,井面正缓缓归于平静,唯有一圈极细的涟漪,如一句未说完的话,悄然散尽。

    它坠入了井底。

    我没有捞。

    也没有唤人。

    只是静静站着,任夜风穿过衣袖,冷得像一场觉醒的预兆。

    共感针坠入井底那夜,我未捞,也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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