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在即,即便司菀已经搬出了秦国公府,阖府上下依旧喜气洋洋,张灯结彩。
毕竟嫁进东宫的,是他们府上的二小姐。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饶是大房夫妻和离了,也不会改变。
此时此刻,老夫人正派嬷嬷将库房中的珠宝首饰取出来,准备挑拣出十件给司菀添妆。
还没等选完,便见管事飞快冲了进来,面色煞白,嘴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副火烧眉毛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老夫人放下一对翡翠手镯,问。
管事咽了咽唾沫,道:
“老夫人,方才老爷一下马车,便直挺挺昏迷过去,整个人烧得厉害,这会儿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但他嘴里一直叨念着二小姐的名字。”
“菀菀?”老夫人眉心微蹙,“他说菀菀什么了?”
管事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夫人清楚秦国公是什么德行,便抿了抿唇,拄着新拐杖,快步往主院赶去。
生怕去晚了,司长钧在这种紧要关头闹出幺蛾子。
老夫人刚迈过门槛,便听到秦国公嘴里一叠声叫唤着:“逆女!司菀!你为什么不去死?”
而雅娘子坐在床榻边沿,手里紧握着锦帕,轻轻拭泪。
见此情形,老夫人脸色黑如锅底,走上前去,才发现秦国公紧闭双眼,竟是在说胡话。
雅娘子站起身,冲着老夫人请安,口中道:
“老夫人,我与长钧尚未成婚,这话本不该我说,但二姑娘未免太过分了,她不敬尊长,忤逆不孝,就算成了太子妃,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的品行,不好生教导磨砺,便让她嫁入东宫,只怕有些不妥吧?”
老夫人睨了雅娘子一眼,“依你所见,该当如何?”
“圣上定下的婚期,自是不能轻易更改,但在成婚前,大可以请几名德行出众的女眷,做二姑娘做表率。”雅娘子试探着提议。
她希望老夫人能听出去。
老夫人好奇雅娘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没有落座,双手搭在拐杖的顶部,状似无意的问:
“在你眼里,哪些人能称得上品行出众?”
雅娘子眸光微闪,“先帝在位时,曾赞扬过两名守寡的妇人,说她们纯孝良善,侍奉舅姑,友爱乡里,不如将这二位请至府中,也能以身作则,亲自提点一番,不让二姑娘行差踏错。”
“不让菀菀行差踏错?”
老夫人似笑非笑,看向雅娘子。
雅娘子被看得不大自在,抬起手,将颊边散落的碎发绾至耳后,露出白皙光滑的侧脸。
“你也就三十许人,记性怎会差到此等地步?”老夫人拔高声调问。
雅娘子眼带不解。
“当初你之所以惹上官司,被迫前往江南老宅,难不成真是为了‘将养’身体?我虽然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但神志清醒,也没到糊涂的地步,自然清楚你因何与夫家闹得反目成仇,因何离京!
若真请来那两名妇人,首先要教导的不是菀菀,而是你!
当初你水性杨花,在未婚夫婿和情郎之间摇摆不定,害得二人双双殒命,这才过了多少年,你居然将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都忘在了脑后。
菀菀就算性子直爽,也没什么坏心,只不过司长钧气量狭小,与嫡亲女儿生了龃龉,才恨声责骂。
她可比不得你这等妨害性命的狠辣蛇蝎,你犯下的斑斑恶行,简直令人发指!”
老夫人发起狠来,委实不留情面,好似将雅娘子剥了个精光,推到了热闹的坊市之中,让她深感羞耻,无地自容。
“我要是你,便不会出来丢人现眼,更不会对旁人的女儿指指点点,挑拨离间。”老夫人又道。
“您误会了,我没有恶意,真是为了二姑娘考虑。”雅娘子眼圈微红,哽咽辩解。
可惜老夫人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没有恶意?吴雅茹,你当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任由你糊弄?”
老夫人抬起拐杖,用力敲了下床柱,发出一声脆响。
“你说菀菀不敬尊长、忤逆不孝之前,有没有照过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雅娘子活了这么多年,即便当年险些陷入囹圄,也从未被人指着鼻子叱骂过。
她心里委屈极了,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怎么也没想到,秦国公府的老夫人竟与街头巷尾的泼妇没有半点区别。
满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老夫人眯起双眼,警告道:
“今日你但凡还有半点羞耻心,往后就别再跟司长钧往来了,我们秦国公府不想与你有半点瓜葛,记住了吗?”
平心而论,若非接到景福宫传来的口信儿,雅娘子真想一走了之。
能当上国公夫人固然好,但眼前这个老虔婆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少不得会摆出婆母的架子,磋磨与她。
但思及玉贵人的叮嘱,雅娘子还是强行按捺住胸臆间翻涌的怒火,默默垂泪。
“长钧还在昏迷,我不能走。”
雅娘子故作深情的德行,可把老夫人给恶心坏了。
她深深吸气,刚欲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夫来了。
“先看诊吧。”老夫人揉捏着眉心,说。
大夫先是探脉,又仔细瞧了瞧秦国公的脸色、舌苔的情况,道:“公爷这是急火攻心,进而导致的昏厥,需施针放血,方能好转。”
“您放手施治即可。”
大夫手持金针,刺入秦国公人中的位置,一滴黑血涌出来,他当即痛叫出声,陡然睁开双眼。
“长钧,你终于醒了!”雅娘子满心欢喜,全然不似作假。
“我这是怎么了?”秦国公虚弱发问。
“你从宫中出来,便昏迷了,可还记得究竟出了何事?”
雅娘子并不在意秦国公的死活,她只想将祸水引至司菀身上,拔除这枚眼中钉、肉中刺。
在雅娘子的诱导下,秦国公想起景福宫发生的一切,面皮瞬间变得滚烫。
羞愤至极。
“司菀!她非要逼死我不可。”秦国公神情狰狞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