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雷轰电掣弹毙凶僧冷月昏灯刀歼余寇
上回说到,凶僧将安公子绑在厅柱上,扯开他的衣服,握着牛耳尖刀就要刺向心口。只听“噗”的一声,“咕咚”有人倒地。各位看官听到这里,想必已经猜出一二,但也难免有人替书中人担忧,急得抹泪。不过请放心,倒下的绝不是安公子。想想也知道,被绑在柱子上的安公子,又怎么会自己倒地呢?那么到底是谁倒下了?正是那凶僧。这里多费些口舌,不过是说书人的一点讲究罢了。
言归正传。凶僧握着尖刀,正要朝安公子心口刺去,突然一道白光如闪电般从斜刺里破空而来。这和尚本就是从马背上混出来的强盗,干这行的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算是夜间有人从背后偷袭,不等脚步声传来,仅凭一丝气息就能察觉,立刻转身应对。更何况此时月光明亮,院子如同白昼,迎着月光而来的白光,他又怎会注意不到?
凶僧见状,慌忙将尖刀撤回。想要躲闪,却发现右手边是窗户,左手边站着小和尚三儿,正端着铜盆等着接公子的“心肝五脏”,往前迎上去更是不可能,往后退又怕来不及。情急之下,他蹲下身,打算躲过要害,让白光从头顶掠过,再伺机反击。可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那道白光。“噗”的一声,一颗铁弹子直直命中他的左眼。铁弹子钻进眼睛,一路向后,“咯噔”一声,卡在了后脑的头骨处。凶僧再凶狠,也是血肉之躯,眼珠子被这么一撞,比揉进沙子痛苦百倍。他惨叫一声“哎哟”,直挺挺往后倒去,手中的尖刀也“当啷”掉在地上。
此时,三儿正死死盯着公子的胸口,满心期待着“刀尖出彩”。突然听到“咕咚”一声,师傅倒在地上,吓了一跳,喊道:“您怎么了?莫不是用力过猛岔了气?等我放下盆子来扶您!”他刚一转身,弯腰要把铜盆放地上,“噗”的一声,又一颗弹子飞过来,从他左耳穿进,右耳穿出,最后“吧哒”一声,深深嵌进东边的厅柱里,足足有一寸多深。三儿惨叫一声“我的妈呀!”,铜盆“镗”地摔在地上,人也瘫倒在地。盆里的水泼了满台阶,铜盆“唏啷哗啷”一路滚下台阶。
再说安公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昏死过去,只剩一丝气息在喉间。两个和尚如何瞬间丧命,他全然不知。直到铜盆摔在石头上,发出“镗”的一声巨响,才把他惊醒。有人或许会问,一个铜盆落地,怎么就能让人苏醒?若真如此,苏合丸、通关散这些救急之物岂不是都成了摆设?其实,人活于世,全靠“气血”支撑。五脏各司其职,心主生血,肝主藏血,脾主统血。人一旦受惊,胆先受损,肝胆相连,胆一慌乱,肝就藏不住血,血液便会直冲心脏。心脏本就脆弱,被这浑血一冲,自然会“迷糊”,气血凝滞,人也就昏死过去。安公子正是如此。而那铜盆巨响,惊得他心弦一紧,心脏暂时与血液分离,气血得以重新归位,人也就清醒过来。这可不是说书人胡编乱造,而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安公子醒来,睁眼一看,自己还绑在柱子上,两个和尚却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满脸是血,没了气息。他惊呼:“怪事!我安骥现在是死是活?这里是阳间还是阴间?眼前这一切,是人间还是……”“鬼境”二字还没说出口,只见半空红光一闪,“唰”地如同彩霞般飞到面前。公子心头一紧:“不好!”再定睛一看,哪是什么彩霞,分明是个人!
来人头上裹着大红绉绸包头,从脑后绕到前面,拧成两股,在额前系了个蝴蝶扣。上身穿着大红绉绸箭袖小袄,腰间系着大红重穗子汗巾;下身是大红绉绸甩裆长裤,脚上蹬着一双大红香羊皮挖云平底小靴,裤脚被靴子遮住。她左肩挂着一张弹弓,背上斜挎着黄布包袱,一头搭在右肩,一头绕过胸前系在左胁下,看不出包袱里装着什么。她面容秀美,却笼罩着一层威严寒霜,纤细的腰间仿佛萦绕着森森杀气。她英姿飒爽,一言不发,大步闯进屋子,四处打量一番后又转身出来,一脚将小和尚的尸体踢到拐角墙边,接着一手揪住大和尚的衣领,一手抓住腰胯,将其提起扔到一旁。清理好脚下,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尖刀,径直朝安公子走来。
安公子吓得眼前发花,大气都不敢出。见女子握刀靠近,心想:“我安骥今日要命丧于此了!”谁知女子走到跟前,伸手用四指勾住他胸前横着的粗绳,往怀里一拉,安公子疼得“哼”了一声,她却不理会,将尖刀插进绳套,“哧溜”一挑,绳子齐刷刷断开。这一股绳子一断,上身的绳索便纷纷松落。安公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来救我的!可我在店里遇见个女子,害得我落到这般田地,怎么这里又冒出个女子?真是奇怪!”
女子看了看安公子腿上的绳子,发现是拧成双股、层层缠绕并打了结的,解起来麻烦。她将刀刃朝下、刀背朝上,对准绳子中间,一刀割到底。原本的一股绳子瞬间变成两股、四股、八股,纷纷散落一地。她随手将刀“喀嚓”一声插在窗边的金柱上,这才看向安公子,冷冷吐出一个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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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公子刚松绑,麻木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只觉得浑身酸痛,眉头紧皱,闭着眼睛直摇头,说不出话。女子挺直胸膛,扬了扬眉,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快走!”安公子这才睁开眼,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让我走到哪里去?”女子指着屋门:“进屋里去!”安公子慌乱道:“我、我的手还绑着呢,怎么走?”没错,前文交代过,绑手的是单独一根绳子。若不是安公子提醒,恐怕连这女子和说书的都差点忘了这茬!
女子绕到柱子后面一看,果然有根小绳子绑着手,还打了个猪蹄扣。她找到绳头解开,对公子说:“现在总可以走了吧!”安公子慢慢活动着手腕,放到嘴边吹了吹,疼得直喊:“痛死我了!”
安公子说着,顺着柱子慢慢滑坐在地上。女子见状,语气里满是焦急:“让你走,怎么反倒坐下了?”安公子抬起头,满脸泪水,声音哽咽:“我实在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女子原本想伸手搀扶,可突然想到“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她解下左肩的弹弓,将弓背贴地、弓弦朝上,一手托着弓把,一手按住弓梢,对安公子说:“你双手抓住弓,借力就能站起来。”安公子面露怀疑:“我这么大个子,这小小的弓怎么撑得住?”女子催促道:“别管那么多,先试试。”安公子依言握住弓身,只见女子左手用力托起弓把,右手下压弓梢,就像钓鱼一般,轻轻松松把安公子拉了起来。远远看去,安公子就像刚离巢的小山雀,在树枝上晃晃悠悠站不稳;又像是被拐杖牵引的盲人,两只脚拖沓着,一步一挪。
安公子好不容易站稳,双手扶着弓身,跟在女子身后,一步一步挪进房间。才走了两步,女子打算扶他到靠墙的春凳上休息。还没走到,安公子突然双膝跪地,对着女子激动地说:“敢问姑娘,您是路过的神灵,还是庙里的菩萨?一定是您来救我脱离这场大难!若我安骥能侥幸不死,日后父子重逢,必定重修庙宇,重塑金身!”女子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你这人,怎么越说越离谱!咱们在悦来店对面聊了那么久,也没过多久,怎么就认不出我了?还扯到神灵、菩萨上去了!”
安公子一愣,仔细端详,这才发现眼前人正是店里遇到的女子,又惊又喜:“原来是姑娘!我不是故意不认,实在是因为这灯前月下,光线昏暗;而且姑娘今日这身装扮,和在店里时大不一样;加上我刚刚被吓得失了神;更没想到姑娘会大老远赶来,在这深夜救我性命。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话说到一半,安公子突然意识到不妥,脸涨得通红。人家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自己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么说实在不像话,后半句生生卡在喉咙里,急得说不出话来。
可女子压根没在意这些,就连安公子跪地磕头,她也没放在心上。只见她快步走到北墙,把弹弓挂在钉子上,又解下黄布包袱,双手从脖子后绕到身前,用力一甩,“扑通”一声扔在炕上,听声音就知道包袱沉甸甸的。接着,她双手往短袄底下一探,安公子还以为她在整理衣服,却听见“喀吧”一声,从衣襟下“嗖”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雁翎倭刀。这刀背厚刃薄、刀尖细长、刀柄短小,在月色和灯光映照下,刀身泛着冷光,锋芒毕露,看得安公子心头一紧,忍不住轻呼一声。女子见状,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糊涂?要是真想杀你,刚才你绑在柱子上,用现成的牛耳尖刀不是更省事?”安公子连忙点头:“是是是。可现在和尚都死了,姑娘您还拿刀出来做什么?”女子神色严肃:“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她指着炕上的包袱,叮嘱道:“这个包袱十分重要,现在交给你。你撑着点,上炕守好它。待会儿院子里肯定会有一场大动静。你要是想看热闹,可以在窗户上戳个小洞偷看,但千万别出声!一旦出声惹麻烦,我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你可就危险了!记住,小心!”说完,她“噗”地吹灭油灯,顺手掩上房门。安公子急得直问:“这是要干什么?”女子厉声道:“别说话,上炕守好包袱!”
安公子只能慢慢蹭上炕,想提起包袱,却纹丝不动。他只好双手拽着包袱,费力地拖到炕里,一屁股坐在上面,老老实实、一声不吭地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女子吹灭灯、关好门后,静静地倚在门边,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远处传来两个人说说笑笑、哼着小调的声音,由远及近。只听他们唱道:“八月十五月儿照楼,两个鸦虎子去走筹。一根灯草嫌不亮,两根灯草又嫌费油。有心买上一枝羊油蜡,倒没我这脑袋光溜溜!”一个笑着打趣:“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这么贫嘴的?”另一个嬉皮笑脸地回应:“这就叫‘秃子当和尚——将就材料儿’,又叫‘和尚跟着月亮走——也借他点光儿’。”女子心想:“这肯定是两个不成器的和尚。”她轻轻咬破窗纸,往外一瞧,果然看见两个和尚醉醺醺地走进院门,一个瘦高,一个秃头。两人刚转过拐角墙,就嘟囔起来:“咦?师傅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熄灯睡觉了?”瘦子猜测:“估计是事儿办完了吧。”秃子疑惑道:“就算完事,也该叫咱们帮忙收拾啊。难不成事情谈妥了,老头子忙着分钱,把咱们忘了?”瘦子摇头:“不像,就算谈妥了,也不至于把投宿的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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