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这首词写道:“年少争夸风月,场中波浪偏多。有钱无貌意难和,有貌无钱不可。就是有钱有貌,还须着意揣摩。知情识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 它道出了风月场所中的关键道理。俗话说:“妓女爱俊俏郎君,老鸨爱钱财。”所以在风月圈子里,要是有潘安那样的美貌,又有邓通那般的财富,自然能在风月场中如鱼得水,成为众人追捧的焦点。
然而,即便具备这些条件,还有个关键秘诀叫“帮衬”。“帮”就像鞋子的帮,“衬”如同衣服的衬。凡是做妓女的,若有一分长处,得到他人的帮衬,便能放大成十分;若有短处,有人能巧妙遮掩,再加上体贴入微,知冷知热,迎合其所好,避开其所忌,以心换心,哪有不招人喜爱的道理?这就是“帮衬”的学问。在风月场中,懂得帮衬的人最容易占便宜,能让没貌的显得有貌,没钱的显得有钱。就像郑元和在卑田院沦为乞丐时,身无分文,容貌憔悴,李亚仙在雪天遇到他,因他懂得体贴人心、善于帮衬,李亚仙动了恻隐之心,不仅用绣襦包裹他,还以美食供养,最终与他结为夫妻。这并非因为爱他的钱、恋他的貌,而是被他的贴心所打动。比如李亚仙生病想吃马板肠汤,郑元和二话不说杀了五花马煮汤奉上,仅凭这一点,李亚仙又怎能不感念他的深情?后来郑元和高中状元,李亚仙也被封为国夫人,昔日的落魄经历反而成为一段佳话,这正是“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铁也生光”。
话说大宋自太祖赵匡胤开国,太宗赵光义继位,历经真宗、仁宗、神宗、哲宗,共七位帝王,一直推行重文轻武的政策,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太平。到了徽宗赵佶即位,他信任蔡京、高俅、杨戬、朱勔等奸臣,大肆修建园林,沉迷享乐,不理朝政,导致百姓怨声载道。金国趁机入侵,原本繁荣的国家变得支离破碎,直至徽宗、钦宗二帝被俘,高宗赵构南渡,在临安(今杭州)建立南宋,偏安江南,天下自此分为南北,局势才逐渐稳定,但此前数十年间,百姓受尽苦难,生活在“甲马丛中立命,刀枪队里为家。杀戮如同戏耍,抢夺便是生涯”的动荡之中。
在汴梁城外安乐村,有一户人家,男主人叫莘善,妻子阮氏,夫妻二人开了一家六陈铺,除了卖米,麦、豆、茶、酒、油、盐等杂货也一应俱全,日子过得还算殷实。两人年过四十,仅有一个女儿,小名叫瑶琴。瑶琴自幼生得清秀,天资聪慧,七岁时被送到村学读书,每天能诵读上千字;十岁就能吟诗作赋,她曾写过一首绝句,在当地广为流传:“朱帘寂寂下金钩,香鸭沉沉冷画楼。移枕怕惊鸳并宿,挑灯偏惜蕊双头。” 到了十二岁,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工更是出色,飞针走线的手艺远超常人,这完全是天生的灵巧,并非后天教习能达到的水平。莘善因为自己没有儿子,想招个上门女婿养老,但因女儿太过优秀,前来提亲的人虽多,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不幸的是,金兵大肆入侵,围困汴梁城。尽管各地赶来救援的军队众多,可宰相主张议和,不许与金兵交战,致使金兵气焰愈发嚣张,最终攻破京城,掳走徽宗、钦宗二帝。城外百姓吓得惊慌失措,纷纷扶老携幼,离家逃命。莘善带着妻子阮氏和十二岁的女儿,也加入了逃难的队伍,他们背着行囊,与众人结伴而行,一路上担惊受怕,只盼着不要遇到金兵,正如那句“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然而,他们没遇上金兵,却碰上了一群溃败的官兵。这些官兵看到逃难百姓背着行囊,便假意大喊:“鞑子来了!”还沿路放火。当时天色将晚,百姓们吓得四处逃窜,彼此失散。官兵们趁机抢夺财物,若有人不给,便痛下杀手,让百姓们的苦难雪上加霜。莘瑶琴在混乱中被冲散,摔了一跤,爬起来后就找不到父母了。她不敢大声呼喊,只好躲在路边古墓中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出来一看,只见满目荒凉,尸横遍野,一同逃难的人也都不知去向。瑶琴思念父母,悲痛欲绝,想寻找父母,却又不认得路,只能朝南边走。她一边哭一边走,大约走了二里路,又饿又累,看到一座土房,想着里面或许有人,便想去讨些汤水解渴充饥。等走到跟前才发现,这是一座破败的空屋,屋里的人也都逃难走了。瑶琴坐在土墙下,伤心地大哭起来。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这时恰好有个人从墙下经过。此人姓卜名乔,是莘善的邻居,平日里游手好闲,喜欢吃白食、占便宜,大家都叫他卜大郎。他也是在混乱中与同伴走散,独自赶路。听到哭声,他赶忙过来查看。瑶琴从小就认识他,在这举目无亲的困境中,见到他就像见到亲人一样,立刻止住眼泪,起身相见,问道:“卜大叔,您见到我爹妈了吗?”卜乔心中暗自盘算:“昨天我的行囊被官兵抢走,正愁没钱,这不是送上门的好机会吗?这简直是奇货可居。”于是他撒了个谎:“你爹和妈找不到你,急得不行,现在往前面去了,还嘱咐我说:‘要是见到我女儿,一定要带她来还给我,到时候重重谢你。’”瑶琴虽然聪明,但在走投无路之际,也没有怀疑,就跟着卜乔走了,正所谓“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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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卜乔把随身带的干粮分给瑶琴一些,还嘱咐道:“你爹妈连夜赶路了。要是路上没遇到,就得过江到建康府才能团聚。一路上,我就把你当女儿,你叫我爹,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收留走失的孩子,不太妥当。”瑶琴答应了。此后,他们陆路同行,水路同船,以父女相称。
到了建康府,又听说金兀术的四太子带兵渡江,建康也不安宁了。他们还得知康王赵构已经即位,在杭州定都,改杭州为临安,于是又乘船前往,经过润州,路过苏州、常州、嘉兴、湖州,最终到达临安,暂时在一家饭店住下。从汴京到临安,三千多里路,卜乔身上的钱都花光了,连外衣都拿去抵押了店钱,只剩下莘瑶琴这个“活货”,他打算把瑶琴卖掉。打听到西湖边的烟花女子王九妈家想买养女,就带着王九妈到店里看货谈价。王九妈见瑶琴长得标致,就谈好五十两银子的彩礼。卜乔收足银子,把瑶琴送到王家。
卜乔很狡猾,在王九妈面前,他说:“瑶琴是我亲生女儿,她不幸到了你们这里,你得慢慢教导,别太着急,她自然会听话。”在瑶琴面前,他又说:“九妈是我的亲戚,先把你寄放在这里,等我打听到你爹妈下落,就来接你。”就这样,瑶琴跟着王九妈走了,可怜这位聪慧绝世的女子,就此落入了烟花之地。
王九妈新得了瑶琴,给她换上崭新的衣服,把她安置在曲楼深处,每天用好茶好饭伺候,还说着各种好话哄她。瑶琴无奈,也只能随遇而安。过了几天,不见卜乔回来,她思念爹妈,流着泪问王九妈:“卜大叔怎么不来看我?”王九妈问:“哪个卜大叔?”瑶琴说:“就是带我来你家的卜大郎。”王九妈说:“他说你是他亲女儿啊。”瑶琴连忙解释:“他姓卜,我姓莘。”接着把汴梁逃难与父母失散、途中遇到卜乔以及被他欺骗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王九妈这才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一个孤身女孩,无依无靠,我就跟你明说吧,那个姓卜的把你卖给我,拿了五十两银子走了。我们这行靠妓女谋生,家里虽然有三四个养女,但都不出色。我看你长得漂亮,才把你当亲女儿对待。等你长大后,保证你吃得好、穿得好,一辈子衣食无忧。”
瑶琴这才知道自己被卜乔骗了,忍不住放声大哭,王九妈好一番劝解,她才慢慢止住。从这以后,王九妈给瑶琴改名叫王美,大家都叫她美娘,还教她唱歌跳舞、吹拉弹奏,王美学得十分出色。等她长到十四岁,出落得娇艳动人,临安城里的富家公子们听闻她的美貌,纷纷带着厚礼前来求见。也有喜爱文雅的人,听说她擅长写作,便上门求诗求字,每天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她的名声越来越大,人们不再叫她美娘,而是尊称她为“花魁娘子”。西湖上的子弟们还编了一首《挂枝儿》,专门夸赞花魁娘子的美貌与才情:“小娘中,谁似得王美儿的标致,又会写,又会画,又会做诗,吹弹歌舞都余事。常把西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他也还不如。哪个有福的汤着他身儿,也情愿一个死。”
因为王美声名远扬,十四岁时就有人来谈“梳弄”之事。但一来王美自己不愿意,二来王九妈把女儿当作宝贝,见她不答应,也不敢强求。又过了一年,王美十五岁了。在风月场所,“梳弄”是有讲究的:十三岁“梳弄”太早,叫做“试花”,有些老鸨贪财,不顾女孩痛苦;那些子弟也只是图个虚名,体验并不畅快。十四岁叫“开花”,此时女子已到青春期,男女之事也算正常。十五岁则称为“摘花”,在普通人家,这个年纪还小,但在风月场所,人们觉得再晚就过时了。王美此时还没经历“梳弄”,西湖上的子弟们又编了一首《挂枝儿》调侃:“王美儿,似木瓜,空好看,十五岁,还不曾与人汤一汤。有名无实成何干。便不是石女,也是二行子的娘。若还有个好好的,羞羞也,如何熬得这些时痒。”
王九妈听到外面关于王美娘的风言风语,担心影响妓院的生意和名声,便来劝说女儿接待客人。但王美娘态度坚决,一口回绝道:“想要我会客,除非我见到亲生爹妈,只有他们同意,我才会答应。”王九妈心里既恼恨女儿的倔强,又舍不得对她太过强硬,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子。
正巧有个金二员外,家境极为富裕,愿意出三百两银子,只为求得为美娘“梳弄”。王九妈见这笔买卖利润丰厚,便与金二员外商量出一条计策。八月十五这天,金二员外派人来请王美娘去西湖观潮,将她邀至船上。船上几个帮闲的,都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又是猜拳行令,又是软磨硬泡,把王美娘灌得酩酊大醉。众人将不省人事的美娘扶回王九妈家的楼上,安置在床上。
当时天气暖和,美娘穿得单薄。王九妈亲自上前,将她的衣物褪去。随后,金二员外趁美娘昏迷,做下了不该做的事。美娘在睡梦中被疼醒,才发现自己已遭侵犯。她想要挣扎,却浑身绵软无力,只能任由对方轻薄。直到一切结束,美娘满心屈辱与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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