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 程朝奉单遇无头妇 王通判双雪不明冤
人们常说人命关天,善恶终有报应。世间之事往往充满奇幻之处,仿佛是上天在用独特的方式彰显因果循环。
在湖广黄州府,有个地方叫黄圻缭,这里盛产优质的西瓜。当地有一位老菜农,以种瓜为生。他每日精心打理瓜田,亲自浇水施肥,对瓜苗呵护备至。瓜田里众多西瓜中,有一颗长得格外硕大,形状如斗。老菜农特意将其留下,想着等瓜熟透后,献给当地的豪绅,讨个欢心。
一天,老菜农拿着锄头去菜地里挖菜,突然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瓜田里。他赶忙跑过去查看,发现是个乞丐正在偷瓜吃。只见瓜田的篱笆被扒开,仔细一瞧,那颗最大的西瓜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下被打碎的瓜,瓜瓤和瓜子散落一地,乞丐正狼吞虎咽地啃着。老菜农见自己精心照料的宝贝西瓜被糟蹋,顿时怒火中烧,恶念顿生,举起手中的锄头,照着乞丐的头狠狠砸下。没想到乞丐如此不堪一击,当场脑浆迸裂,死在地上。
老菜农顿时慌了手脚,急忙用锄头在地里挖了个坑,将乞丐的尸体埋好,又用泥土把地面铺平。好在死者是个无依无靠的乞丐,没有亲人来追究此事,老菜农侥幸地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不会有人知晓。
到了第二年,这块地种出的西瓜比往年更加旺盛,依旧有一颗西瓜长得特别大,抵得上三四个普通西瓜。老菜农还是像去年一样,对这颗西瓜格外爱惜,舍不得轻易采摘。恰巧县官衙门里有个人得了热病,口渴难耐,特别想吃个大西瓜解渴。衙役们四处购买,却都不合心意,为此还被多次责罚。衙役们着急之下,四处打听,听说老菜农的瓜地里有大西瓜,便拿着钱去购买。进入瓜田挑选时,果然发现一颗比普通西瓜大数倍的西瓜,衙役们满心欢喜,付了十个西瓜的价钱,将瓜买走送进县衙。
县衙里的人看到这个大西瓜,十分高兴。大家见这瓜大得出奇,便聚集在一起准备分食。然而,当西瓜被切开的那一刻,瓜瓤里的汁水乱流,众人纷纷喊道:“可惜这么大的瓜,竟然是烂的!”可仔细一看,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舌头伸出来半天都缩不回去。原来切开的西瓜里满是鲜红的血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众人惊恐万分,赶紧禀报县令。县令听后,说道:“这里面一定有冤情。”随即叫来买瓜的衙役询问:“这瓜是从哪里买的?”衙役回答:“是从一个老菜农的地里买的。”县令又问:“他是用什么方法种出这么大的瓜的?把他叫来,我要问问。”
衙役不敢耽搁,立刻去把老菜农带到县令面前。县令问道:“你家的瓜为什么长得这么大?整块地里的瓜都是这样吗?”老菜农回答:“其他瓜都是正常大小,只有这一颗不知道为什么长得这么大。”县令又问:“去年也结过这样的大瓜吗?”老菜农说:“去年也结过一颗,没有今年的大,只比普通瓜稍大一些。今年这颗大得离谱,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县令笑着说:“这一定是个特殊品种,它的根肯定与众不同。备轿,我要亲自去看看。”
县令一行人来到老菜农家中,老菜农指明了结瓜的地方。县令让人用锄头往下挖,看看瓜根到底是什么样。没挖多深,就发现瓜根在泥土里,仿佛种在一个东西里面。扒开泥土一看,竟是一张大张着的死人嘴,瓜根从嘴里长出来。众人见状,吓得惊呼起来,连忙用锄头继续挖,一具完整的尸体显露出来。县令让人撬开死者的嘴,发现里面全是瓜子。县令当即命人将老菜农锁起来,审问尸体的来历。老菜农无法抵赖,只得如实交代了去年打死偷瓜乞丐并埋尸的经过。
县令听后说道:“难怪这瓜瓤里全是血水,原来是这个人的冤气凝结而成。他无辜屈死,身体的精华尚未消散,滋养出这棵瓜苗。上天让我衙门里的人得了渴病,特意挑选大瓜,才使得这起人命案真相大白。乞丐虽然身份低微,但生命同样珍贵。即便他是偷窃,也罪不至死,你必须为此偿命。”最终,老菜农被判定犯有殴打致人死亡罪,处以绞刑,后来死在狱中。
由此可见,人命至关重要。一个无人知晓的乞丐,死后被埋在地下一年,还能以结出异样大瓜的方式让真相大白,这正是天理昭彰的体现。而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更离奇,因为一件事,牵出了另一件事,两件原本不明不白的官司,竟同时真相大白,实在令人称奇。有诗为证:“从来见说没头事,此事没头真莫猜。及至有时该发露,一头弄出两头来。”
在明朝成化年间,直隶徽州府有个富人姓程。当地的风俗,只要是有钱财的人,都会被尊称为“朝奉”,就像其他地方称呼富人为“员外”一样。这个程朝奉家财万贯,正所谓“饱暖生淫欲”,他最大的喜好就是女色。只要看到哪家妇女有些姿色,就会费尽心思,想尽办法要将其弄到手。无论花费多少钱财,他都毫不吝惜,一心只求事成。因此,他在这方面花费了不少钱财,得手的女子也数不胜数。俗话说“天道祸淫”,像他这样贪淫无度,很快就有离奇的事情发生,不仅让他破财,还使他身败名裂,即便后来想辩解,也已经吃了大亏,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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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徽州府岩子街有个卖酒的,姓李,人称李方哥。他的妻子陈氏,容貌十分娇媚,风姿绰约,楚楚动人。程朝奉见了,顿时动了心思,此后每天以买酒为由,用甜言蜜语哄骗李方哥夫妻。虽然彼此渐渐熟络,但陈氏为人正派,程朝奉一时也没能得逞。程朝奉心想:“天下之事,唯有利益能打动人心。这家人家境贫寒,我只要舍得花一笔钱,还怕他们不上钩?与其偷偷追求,不如明码交易。”
一天,程朝奉问李方哥:“你一年卖酒能赚多少钱?”李方哥回答:“托朝奉的福,能勉强维持夫妻二人的生活就不错了。”程朝奉又问:“有盈余吗?”李方哥说:“要是能有一两二两的盈余,我就留着做本钱。可现在只能勉强糊口,勉强维持生计,哪有什么盈余?”程朝奉接着问:“如果有人帮你十两五两银子做本钱,你愿意吗?”李方哥说:“小人要是有了十两五两银子,就能多酿些好酒,开个像样的酒坊。这样一年下来,不仅能维持生活,还能有结余。只是找不到这么多钱,就算有人肯借,欠下的债要还利息,还不如守着这个小生意。”程朝奉说:“我看你为人不错,要是你有一点诚意,我给你二三十两银子也不是难事。”李方哥惊讶地说:“二三十两银子对朝奉来说不算什么,小人要是得了,那可是一辈子都享用不尽了。只是朝奉为什么肯帮我?”程朝奉说:“肯是肯,就看你有没有诚意。”李方哥疑惑地问:“您说的诚意是指什么?”程朝奉笑着说:“我喜欢你家里一样东西,这东西不费你本钱,我借来用用,用完还你。要是你答应,我马上给你三十两银子。”李方哥不解地说:“我家里哪有朝奉用得着的东西?而且用完就还,我怎么会不答应,还能得到朝奉这么多银子?”程朝奉笑着说:“就怕你不肯,就算你肯,又怕你妻子舍不得。你们夫妻两个商量商量,我明天带银子来,咱们当面谈妥。今天先不说破,省得空口无凭。”说完,程朝奉笑着离开了。
晚上,李方哥把白天程朝奉的话转述给陈氏,疑惑道:“真不知道他想要我们家什么物件。”陈氏思索片刻,警惕地说:“你别听他花言巧语。要是其他能用的东西,还说借用后归还,就算是再珍贵的宝贝,也不值那么多钱。他八成是对我动了歪心思,想占些便宜。你作为男子汉,可得守住底线,别被他算计了。”李方哥却笑着摇头:“怎么会呢!”
过了一天,程朝奉果真拿着一包银子,找到李方哥说:“银子都带来了,就等你表态。只要你愿意,这银子就是你的。”说着,他当面打开包裹,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睁不开眼。李方哥见状,眼睛都直了,急切地说:“朝奉您就直说吧,只要小人能做到,一定全力效劳!”程朝奉故意卖关子:“你也是明白人,非要我说透吗?你自己想想,家里有什么东西是我用得上,还这么值钱的?”李方哥无奈道:“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我们夫妻二人,家里连一件值十两银子的物件都没有。”程朝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说的就是人,可不是身外之物。”
李方哥顿时涨红了脸,怒道:“朝奉别开玩笑了,这成何体统!”程朝奉却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不是开玩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我绝不勉强。”说着,就作势要把银子收回袖中。俗话说“清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李方哥见程朝奉要走,急得说不出话,眼神中满是不舍。程朝奉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从包裹里取出一锭三两多重的银子,塞进李方哥袖子里,说:“这锭你先拿着,要是答应,后面还有九锭。你们夫妻再商量商量。”李方哥半推半就,还是收下了银子。程朝奉心中有数,笑着说:“我先回去,等你们的答复。”
李方哥回到内房,对陈氏说:“果然如你所料,他就是那个意思。我当场拒绝,他讨了个没趣,就拿这锭银子当赔礼,我就收下了。”陈氏忧心忡忡:“你不该收他的银子,收了就等于松了口,他怎会轻易罢休?”李方哥却打起了算盘:“我一时没忍住。不过你想,我们辛苦一年也挣不了几两银子,他却愿意在你身上花大钱。不如将计就计,给他点甜头,说不定能赚上一大笔,总比小打小闹强。如今世道混乱,我们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守着清白也没人表彰,不如趁机捞一笔。”
说着,李方哥把银子放在桌上。陈氏拿起银子,又气又急:“你见了银子,就舍得让老婆……”李方哥打断道:“不是舍得,是难得有财主主动送钱上门。我们忍一时之辱,就能换一生富足。”陈氏犹豫:“话是这么说,但这事儿多丢人,怎么开口?”李方哥连忙出主意:“今晚我置办一桌酒菜,邀请他来家里。我找借口出去,等他来了,你就说我马上回来,先以主人身份陪他喝酒。酒过三巡,他肯定会有所表示,你见机行事。等我回来,事情已经办妥,神不知鬼不觉就把银子赚到手了。”陈氏还是觉得难为情:“可这太羞耻了,实在做不出来。”李方哥劝道:“程朝奉也不是外人,有什么好羞的?你就正常陪酒,看他怎么说,随机应变就行。”陈氏思来想去,觉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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