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则窗外黑猿
话说西京城外五里,有个地方叫永安镇,镇上有个叫张瑞的人,家境富裕,娶了城里杨安的女儿为妻。杨氏为人贤惠,治家很有办法,家里上下都听从她的安排。她生了一个女儿名叫兆娘,聪明貌美,针线活十分精通。父母非常疼爱她,常说:“这个女儿一定要找到一个好女婿才肯许配。”直到十五岁,还没有许配人家。
张瑞有两个仆人,一个姓袁,一个姓雍。雍仆为人敦厚,袁仆则刁钻狡诈。有一天,袁仆因为惹恼了张瑞,被张瑞赶了出去。袁仆怀疑是雍仆在主人面前说了他的坏话,才遭驱逐,于是对雍仆怀恨在心,一直想着报仇。
忽然有一天,张瑞从庄园回家后,感染了重病,服药后也不见效。拖延了几十天,张瑞自感时日无多,便把杨氏叫到跟前嘱咐道:“我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如今她已经长大,如果我好不了,日后要把她许配人家,不要留在家中。雍仆为人小心谨慎、勤奋肯干,家里的事务可以托付给他。”说完就去世了。
杨氏悲痛不已,将丈夫收殓安葬,做完丧事后,便让邻里老妇为女儿兆娘议亲。女儿得知后,抱着母亲大哭道:“父亲去世还不到一年,况且女儿没有兄弟,如今就把女儿嫁出去,母亲依靠谁呢?女儿情愿在家侍奉母亲,再过两年许嫁也不迟。”母亲听了她的话,便搁置了议亲的事。
时光飞逝,张瑞去世又过了三四个月,家里内外事务的出入,全由雍仆负责打理。雍仆越发谨慎,不辜负主人的托付,杨氏也没什么可忧虑的。
正值缴纳粮食税的时候,雍仆向杨氏说明情况,准备银两去官府完税。杨氏取出一箱子银子交给雍仆,让他进城去办,雍仆领受后打算第二天再去。恰好杨氏有亲戚邀请,她便带着女儿一同去赴宴。
袁仆得知杨氏外出,到了晚上潜入她家,想偷些财物。他径直走进内室,撞见雍仆正在床上整理钱串。袁仆怒火中烧,指着雍仆说:“你在主人面前进谗言把我赶走,如今又把持着家业,真是可恨!”说着拔出一把尖刀刺向雍仆。雍仆来不及防备,胁下受伤,当场气绝身亡。袁仆收取了银箱,急忙离开,没人知道这件事。
等到杨氏饮酒归来,呼唤雍仆不见踪影,走进内室寻找,发现他已被杀死在地。杨氏大惊失色,哭着对女儿说:“张家怎么这么不幸?丈夫才死,雍仆又被人杀死,这可怎么伸冤啊?”女儿也跟着哭泣,邻居们知道后,都觉得雍仆死得不明不白。
当时有个庄园佃户汪某,是张瑞往日的仇人,他向洪知县告状,洪知县传讯了杨氏母女及十几个仆婢审问。杨氏哭诉,说不知道杀死雍仆的缘由。汪某却诬陷杨氏母女与人通奸,雍仆捉奸时被奸夫杀死。
洪知县信以为真,逼他们招供,杨氏不肯冤枉认罪,这个案子连年没有判决,期间还累死了好几个人。杨氏母女遭受拷打,身上伤痕累累,家里的财产也耗费殆尽。
兆娘不堪忍受痛苦,对母亲说:“女儿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只是遗憾没人照顾母亲。这冤屈难以洗清,应当向神明申诉,母亲千万不能冤枉认罪,丧失名节。”说完便呜咽不止。第二天,兆娘果然死了,杨氏悲痛欲绝,也想自尽,被狱中人劝住,才没有死成。
第二年,洪知县已经调任,包公巡察到西京。杨氏听说后,重重贿赂狱官,得以出来陈诉冤情。包公深入调查此事,传讯邻里询问,大家都说不知道是谁杀了雍仆,杨氏母女也没有不良行为。包公也觉得可疑。
第二天,包公斋戒后向城隍司祷告说:“如今有杨氏这起疑案,连年不能判决,如果有冤情,请托梦告知,我来为他们审理。”祷告完毕回到衙门,秉烛坐在寝室里。
不到二更,一阵风吹过,烛影变得模糊,包公起身查看,仿佛看见窗外有一只黑猿。包公问道:“是谁在此?”黑猿回答说:“特来为杨氏的案子作证。”包公随即开窗查看,四下一片安静,杳无人声,黑猿也不见了。
包公沉吟半晌,计上心来。第二天清早升堂,他传讯杨氏等人问道:“你家有姓袁的人来往吗?”杨氏回答说:“只有丈夫在世时,有个姓袁的仆人,已经被赶走好几年了,没有其他姓袁的人。”
包公立即派公牌捉拿袁仆到衙门审问,袁仆不肯招认。包公又派人到袁家搜查,找到一个箱子,里面有几贯银钱,拿来见包公。包公还没来得及问,杨氏就认出这是当日交给雍仆盛钱完税的箱子。
包公审得明白,便问袁仆:“杀人的就是你,还抵赖什么?”下令用长枷将他监禁在狱中进一步审问。袁仆无法隐瞒,只得供出谋杀的情由。
包公于是写成文案,判处袁仆斩首之罪;汪某诬陷好人,发配辽东充军。随后释放杨氏等人回家。人们都说这是兆娘发愿先死,向神明申诉冤屈的应验。
第四十二则港口渔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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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扬州有个叫蒋奇的人,表字天秀,家境富裕,平日乐善好施。一天,一位老僧到他家化缘,天秀以礼相待。老僧用过斋饭后说:“贫僧是山西人,在东京报恩寺出家,因寺中东堂少一尊罗汉宝像,听闻长者平日喜好布施,故贫僧不远千里而来。”天秀说:“这是小事,怎敢推辞。”随即让琴童进房告知妻子张氏,取出五十两白银交给老僧。老僧见了白银笑道:“只需一半就能塑完这尊佛像,何须这么多?”天秀说:“师父莫嫌多,塑完罗汉像后若有剩余,就用作功德,普度众生。”老僧见他如此乐于布施,便收下银子告辞,出门后心想:“刚才见那施主相貌,眼角下有一道死气,今年恐有大灾。他如此善心,我怎能不告知他。”于是又返回见天秀说:“贫僧略懂相面之术,看您的面相,今年当有大难,务必谨慎不出门,或许能幸免。”再三叮嘱后才离开。
天秀进内室见张氏说:“化缘僧人真会说话,说我今年有大难,可笑可笑。”张氏说:“化缘僧人多见多识,正该谨慎。”当时正值花朝节,天秀邀妻子到后花园游赏。家中有个姓董的仆人,是个浪子,那日正与使女春香在花亭玩耍,被天秀撞见,将二人痛责一顿,董仆因此怀恨在心。
才过一月,天秀有位表兄黄美在东京做通判,写信来邀请他。天秀接信后对张氏说:“我如今想去东京。”张氏说:“之前僧人说您有灾,不可出门,况且儿子还年幼,不出门为好。”天秀不听,吩咐董姓仆人收拾行李,次日辞别妻子,叮嘱他照管门户后离去。天秀与董仆及琴童走了数日旱路到河口,接下来是水路。天秀雇了船只,傍晚时船停泊在狭湾。那两个船夫,一个姓陈,一个姓翁,都不是善类。董仆因之前被责打,心中怨恨,当夜秘密与两个船夫商议说:“我家主人箱中有百两白银,行李衣物也很多,你二人若能谋夺,所得财物咱们均分。”陈、翁二船夫笑道:“即便你不说,我们也早有此意。”
当夜,天秀与琴童在前舱睡,董仆在后舱睡。将近二更,董仆大喊“有贼!”天秀从梦中惊醒,探头出船外查看,被陈船夫一刀砍下推入河中;琴童正要逃跑,被翁船夫一棍打落水中。三人打开箱子,取出银子均分。陈、翁二船夫依旧撑船返回,董仆则带着财物前往苏州。当时琴童被打昏迷,幸好没死,浮在水上爬上岸,连声大哭。天色渐明,上游有一艘渔舟驶来,听到岸边有人啼哭,撑船过来看,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小童,浑身是水,问明缘由,琴童哭告被劫之事,渔翁带他下船,撑回家中,取衣服给他换上,问道:“你是想回去,还是在此间跟我过活?”琴童说:“主人遭难,下落不明,我怎能回去?愿随公公在此。”渔翁说:“我会为你留意寻访劫贼是谁,再做打算。”琴童拜谢,暂且不提。
再说当夜天秀的尸首漂流到芦苇港里,隔岸便是清河县,城西门有座慈惠寺。三月十五那天,寺中僧人正做斋事,在港口放水灯,看见一具尸首,鲜血满面,下身衣服还在。僧人道:“这必定是遭劫的客商,被抛尸河中,漂流到这里。”其中一位老僧说:“我们应当发慈悲心,将这尸首埋在岸上,也是一件善事。”众僧依言,捞起尸首埋葬后,放了水灯回去。
此时包公因前往濠州赈灾,事毕返回东京,途经清河县。正行进间,忽有一阵旋风在马前卷起,哀号不止。包公觉得奇怪,即差张龙跟随这阵旋风查看下落。张龙领命随旋风来到岸边,风才停息。张龙回复后,包公便在清河县停留。次日,包公委派本县官员带公牌前往勘察,掘开泥土一看,见一具死尸,颈上明显有一处刀痕。周知县检视明白,问:“前面是什么地方?”公人回答:“是慈惠寺。”知县下令拘拿僧人询问,僧人们都说:“日前放水灯时,见一具死尸漂流在港内,所以将其收埋,不知是为何而死。”知县道:“分明是你们众人谋杀人,还有何话可说?”于是将这一众僧人监禁狱中,回复包公。
包公再提审勘察,僧人们都称冤枉,不肯招认。包公心想:若是僧人谋杀人,必定会将尸首丢入河中,怎会自己埋在岸上?此事可疑。于是下令释放众僧,监禁了二十多天,仍未能查明。
到了四月底,荷花盛开,当地仕女有游船赏玩的习俗。一天,琴童与渔翁正在河口卖鱼,恰逢陈、翁二船夫在船上赏花饮酒,前来买鱼。琴童认得他们是谋杀主人的凶手,暗中告知渔翁。渔翁说:“你主人的冤屈可以昭雪了,如今包大人在清河县审理一桩案件未决,留在此处,你应立即前往报告。”琴童连忙上岸,径直来到清河县公厅,见了包公哭告主人被船夫谋杀的经过,称现今贼人正在船上饮酒。
包公遂差公牌李、黄二人,随琴童来到河口,将陈、翁二船夫捉到公厅。包公让琴童去认尸首,琴童回报哭诉:“正是我家主人,被这两个贼谋杀。”包公吩咐用重刑拷问。陈、翁二船夫见有琴童作证,以为是鬼使神差,一一招认明白。于是用长枷将他们监禁狱中,放回众僧。次日,包公提出贼人,追取原劫银两,押赴刑场斩首。当时只未捉得董姓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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