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的喧嚣渐渐远去。
回到家，妮妮像换了个人。
她不再缩在角落里，眼神怯怯。
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
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光彩。
仿佛内心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笃定而安稳。
她走到窗边。
轻轻推开窗户。
微风，几乎没有。
空气带着午后的暖意，沉闷地停滞着。
妮妮却不在意。
她举起那个在公园里停止转动的风车。
对着外面，声音清脆，带着甜甜的笑意：
“妈妈，今天谢谢你。”
“那些坏蛋都被吓跑了！”
“我知道是你，m-a-m-a-a-i-n-i，妈妈爱妮妮！”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念出那笨拙的拼音。
仿佛在确认一个神圣的密码。
小脸上，满是骄傲和幸福。
林母端着水杯，站在客厅门口。
看着外孙女的背影，她手里的杯子微微晃动。
水洒了几滴出来，烫在手背上。
她却浑然不觉。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公园那一幕。
那些摇摇晃晃、不听使唤的气球。
那个歪歪扭扭，却 清晰可辨的“mamaaini”。
荒诞。
离奇。
却又真实得让她心悸。
理性告诉她，不可能。
风怎么会有意识？怎么会拼写？
一定是巧合。
是某种极端天气下的……异象？
她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内心焦灼。
可情感，对外孙女那刻骨的爱，让她无法轻易否定。
妮妮的眼泪，妮妮的笑声。
妮妮此刻对着空气说话时，那全然的信赖和满足。
像一根针，扎在她心上。
如果……如果那不是巧合呢？
如果微雨她……真的以某种形式……存在着？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期盼？
她看着妮妮，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担忧，震撼，迷茫，还有一丝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动摇。
晚饭后。
妮妮早早睡了。
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
林母坐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她想把微雨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微云。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
终于拨通了小女儿林微云的电话。
“喂，妈？”林微云的声音带着刚下班的疲惫。
“微云……”林母的声音有些干涩，“今天……发生了一件怪事。”
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描述了公园里发生的一切。
气球。
字母。
妮妮的反应。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只有林微云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妈，”过了好一会儿，林微云才开口，声音紧绷，“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林母斩钉截铁，“我和妮妮，还有那几个孩子，都看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
林微云似乎在消化这个难以置信的信息。
“气球……拼成了……mamaaini？”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对。”
“……”
“微云，你说……这到底……”林母的声音也抖了。
“妈！”林微云猛地打断她，语气急促而坚定，“你别胡思乱想！”
“这肯定是巧合！绝对是巧合！”
“风那么大，把气球吹成什么样都有可能！你和妮妮当时情绪激动，可能看错了，或者……心理暗示！”
她的话语很快，像是在说服母亲，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姐她……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妈，你要接受现实。”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林微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找到证据！找到陈凯害死姐姐的证据！”
“这些怪事，只会扰乱我们的心神，没有任何意义！”
林母握着电话，手指冰凉。
小女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
是啊，证据。
找到证据，为微雨报仇，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我知道了。”她疲惫地应道。
挂了电话，林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内心深处，那个动摇的念头，却像一颗种子，悄悄埋了下来。
挥之不去。
而此刻。
林微雨（风）的意识，正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沉重。
疲惫。
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公园里那孤注一掷的行动，耗尽了她积攒的所有力量。
她能感觉到自己变得无比稀薄，几乎要消散。
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听不到。
感知不到。
连妮妮的呼唤，也像是隔着厚厚的屏障，遥远而朦胧。
她努力地想要凝聚。
想要回应。
却连一丝微风都无法掀起。
死亡般的寂静和无力感，再次将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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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只剩下无边的焦虑和对女儿的牵挂。
妮妮……妮妮……
接下来的几天。
风，变得异常平静。
甚至可以说是……沉寂。
天空很高，很蓝，一丝云彩都没有。
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院子里的树叶，纹丝不动。
窗台上的风铃，安静地垂着，不再发出清脆的声响。
妮妮很快发现了异常。
她每天照例去窗边和“风妈妈”说话。
分享学校的趣事，小声抱怨饭菜不好吃，或者只是傻傻地站着，等待着。
可是，风没有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空气里，闻不到那熟悉的、淡淡的、像阳光和青草混合的特殊香气。
她把小风车举到窗外，叶片只是偶尔，极其缓慢地动一下。
再也没有像那天在公园里一样，欢快地旋转。
“妈妈？”
她歪着头，小声呼唤。
没有回应。
“妈妈，你是不是累了？”
她又问。
依旧一片寂静。
小小的失落，像一朵乌云，悄悄飘过心头。
她的小脸蛋耷拉下来。
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心。
妈妈是不是……生气了？
还是……像外婆说的，妈妈真的……只是风？
但很快，她又用力摇了摇头。
不会的。
妈妈答应过，会一直陪着她。
气球拼出的“mamaaini”，是那么清楚。
妈妈一定是太累了。
那天为了保护她，吓跑坏蛋，肯定用了很多很多力气。
对，一定是这样。
妮妮重新挺直了小脊背。
她对着寂静的窗外，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说：
“妈妈，你好好休息。”
“妮妮会乖乖等你。”
“等你休息好了，再来陪妮妮玩。”
说完，她搬来小凳子，坐在窗边。
拿出画画本，安安静静地画着画。
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窗外。
耐心。
而又坚定地。
等待着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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