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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章 年底那场会议
    暮色四合,沉甸甸地压在南锣鼓巷古老的屋脊上。

    巷子里最后一点天光被灰墙黛瓦吞噬干净,只余下家家户户窗棂里透出的、晕染着烟火气的暖黄灯光。

    一辆天枢轿车碾过有残雪的路面细微的凸起,发出低沉的声响,稳稳停在95号院西跨院紧闭的朱漆大门前。

    车门打开,肖镇先一步跨了出来,带着一身室外清冷的空气。

    他习惯性地扫视了一眼巷口那两个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那是他中队级安保的固定哨,位置和姿态都无可挑剔。随后,他侧身,让李小云也下了车。

    最后钻出后座的肖承志,脚刚沾地,那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往上咧,整张脸生动得如同被无形的线向上提着,眉眼弯弯,连带着鼻翼都微微翕动,仿佛吸进去的不是冬夜的寒气,而是某种甜得发齁、让人晕乎乎的东西。

    那笑容太过明亮,甚至有些傻气,活脱脱一副刚偷尝了世上最甜的蜜、又被蜜蜂屎糊了一脸的古怪模样。

    肖镇和李小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李小云眼底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她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肖镇的臂弯,下巴朝儿子的方向微微一扬,压低的嗓音里带着过来人的调侃:“瞧这没出息的,魂儿都快飞了……年轻,真好。”

    肖镇的目光在儿子那张傻乐的脸上停留片刻,也忍不住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那笑容里有包容,有回忆,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岁月流逝的感慨。“臭小子,”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里并无半分责备,反而透着一股“随他去吧”的纵容,“这恋爱的酸臭味……啧,熏人。”

    他伸手,在肖承志根本没留意到父母眼神交流、兀自沉浸在自己粉红泡泡里的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傻乐什么呢?开门!”

    “啊?哦!哦!”肖承志如梦初醒,脸上那傻笑还没来得及收,对着虹膜扫描镜头站定,“吱呀”一声,沉重的院门被推开,西跨院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天后,一辆线条平直、不显山露水的军绿色吉普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京郊一处绿树掩映、环境清幽的院落。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唯有鸟鸣和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肖镇独自下车,步履沉稳地走向那幢爬满常青藤的小楼。门口,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者已等候在那里,神情肃穆而恭敬,他是秦老的生活秘书。

    “肖部长,秦老在书房等您。”秘书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长期服务于重要人物养成的谨慎。

    肖镇颔首,随着秘书穿过布置简洁雅致的客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香和陈年纸张的气息。书房的门虚掩着,秘书轻轻推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书房里光线柔和,高大的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厚重的典籍和学术期刊。

    窗边,一位身形中等、满头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的帅老头正背对着门口,凝视着窗外枝头跳跃的麻雀。

    听到脚步声,老人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记录着共和国科技发展史的沟壑,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清亮,仿佛能洞穿表象,直抵本质。正是肖镇的恩师,秦老。

    “老师!”肖镇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敬重,在老人面前站定。

    “小镇来了。”秦老脸上绽开温和的笑意,伸出手。那双手枯瘦,布满了老年斑,却异常有力。

    他紧紧握住肖镇的手,上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目光在他眼角新添的细纹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他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仿佛要确认些什么。

    “气色比上次见好多了,”秦老的声音不高,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却字字清晰,“那东西……交出去了?”

    肖镇自然明白老师所指。那件足以撬动全球战略平衡、足以让任何掌握它的人夜不能寐的“终极大杀器”——天基动能武器的终极秘钥。

    交付的场景历历在目:中枢那间气氛凝重的会议室,领导们审视的目光,以及当秘钥盒最终脱离自己指尖时,那股骤然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几乎让他虚脱的轻松感。千斤重担,终于卸下。

    “嗯,交出去了。”肖镇点头,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坦然,“现在在萧澈手里,他一直在做升级迭代。周小白那丫头,把他照顾得不错。”

    提起自己那个娶了周家姑娘、继承了他衣钵的学生,肖镇眼中掠过一丝欣慰。

    秦老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握了握肖镇的手,枯瘦的手指传递着一种无声的赞许和深刻的懂得。

    他缓缓点头,目光里是洞悉一切的欣慰和如释重负:“好,交出去好。那东西揣在豆里,是护身符,更是催命符,压在心口,觉都睡不踏实。现在好了,你能睡几个安稳觉了。”

    老人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辽远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那些运行在遥远轨道上的国之重器,“交给萧澈,也稳妥。年轻人,有冲劲,也该他们挑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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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老的手依旧没有松开,那力道透过皮肤,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托付和期待。

    肖镇心头一暖,那积压在胸臆间、因移交最高权限而残留的一丝空落,似乎也被这无声的信任填满了少许。

    接下来的日子,肖镇如同一个归巢的倦鸟,在京城这张无形的巨大关系网中穿梭。

    他探望了同样德高望重、如今年事已高深居简出的古老师,老人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谈的都是当年实验室里那些纯粹而热烈的日子。

    他也约见了老余等几位当年一起在戈壁滩、在风沙弥漫的试验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老战友、老同事。

    几杯清茶,几碟简单的下酒菜,回忆便如同开闸的洪水,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那些已然故去的面容、那些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青春与热血,在杯盏交错间被反复咀嚼,时而引得哄堂大笑,时而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每一次告别时,那重重拍在彼此肩膀上的手,都带着无需言说的情谊和一丝岁月不饶人的苍凉。

    至于老华?肖镇只能在心底默默念叨一句。这位老搭档行踪成谜,解密遥遥无期,属于最后那批需要彻底隐入历史尘埃的名字。

    他自己虽未正式解密,但“肖大手指”这个名字,早已成为国内外某些圈子心照不宣的传奇。

    他那些文学作品的发表时间线,被狂热的粉丝们拿着放大镜,与共和国科技军工发展史上的一个个里程碑事件精准对应,串联起一部惊心动魄的无形传记。

    日历无声地翻到了1993年12月11日。

    京西宾馆会议厅,穹顶高阔,巨大的红星军徽在灯光下闪耀着冷硬的光泽。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与会将校军官的肩头。

    厚重的深红色地毯吸尽了杂音,唯有军装衣料偶尔摩擦发出的细微窸窣声,以及纸张翻页时清脆的哗啦声,在这片令人屏息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肖镇坐在前排靠中的位置,肩章上金色的将星在顶灯照射下反射着微芒。

    他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深色会议桌的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光滑的纹理。

    他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前方的主席台,但眼神的焦点似乎并未完全落在正在发言的军部领导身上,而是穿透了那严肃的面孔和铿锵的话语,投向某个更深远、更复杂的未来图景。

    “……适应新时期军事斗争准备需要,优化结构,提升效能……”领导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肃穆的大厅里回荡,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与会者的心上,“……裁减员额30万!”

    尽管风声早已在高层内部流传,但当这个冰冷的数字被正式宣之于口,如同一块巨大的寒冰投入滚烫的油锅,会议厅内瞬间掀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后排传来几声极力克制的倒抽冷气声,前排一些资深将领的眉头锁得更紧,嘴唇紧抿成坚硬的线条。裁军,永远伴随着阵痛和告别。

    “……全面推进战区化改革,”领导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宣读着决定命运的蓝图,“陆军部队,全面深化合成化转型,以‘信息主导、体系支撑’为核心,大规模推进师改旅!目标是打造轻型、重型等多类型合成作战力量,实现模块化编组、一体化运用!”

    “战区化”、“合成旅”、“信息主导”——这些在肖镇脑中早已推演过无数遍、甚至是他亲手参与设计蓝图的词汇,此刻被赋予国家意志,正式成为即将席卷整个军队的洪流。

    他的位置,也必将随之挪动。联勤司令部?或是其他某个需要他这双“手”去掌控国防军工研发命脉的关键节点?

    无论去哪里,他肩上那副推动“信息合成”的担子,只会更重。

    会议结束,与会者们鱼贯而出,沉重的脚步踏在地毯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肖镇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会议厅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下,远处长安街车流如织,一派和平景象。

    他的警卫队长,那位沉默坚毅的陆军大校,如同最可靠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保持着完美的警戒姿态。

    肖镇的目光掠过窗外,并未回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警卫队长的耳中:“老刘,想不想换个地方,学点新东西?”

    警卫队长刘铮身形纹丝不动,只有眼神微微一凝,锐利的目光转向肖镇沉稳的侧脸。

    他没有立即回答,多年的警卫生涯让他习惯了等待明确的指令。

    “国防大学,高级合成指挥系,”肖镇终于侧过头,看着这位跟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去泡几年,把脑子里的东西,翻新一遍。”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规划,“后面,安排你去澳城驻军。老窝在警卫位置上,你这身本事,可惜了。陆军大校……不是你的终点。”

    刘铮的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那双习惯了审视危险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一团炽热的光,随即又被更深的坚毅覆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却重逾千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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