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铁未消时认前朝,龙镗犹带旧时潮。地宫血染星图裂,酒旆风翻战骨骄。赤手重收典许帜,素心初渡汉江桡。羊陆襟怀云外鹤,共看明月压晋镳。
且说魏帝曹芳,自安风脱得王基重围,得刘忠、文钦护驾,一路西行。待至豫州汝南郡安阳地界,恰遇典满、许仪、张虎、夏侯霸四将,引残部四千,自襄阳漂泊至此。
四将铠甲蒙尘,神色疲惫,见天子旌旗,急滚鞍下马,伏地涕泣。夏侯霸声带哽咽:“臣等离却襄阳,飘零无依,唯存此身,静候王师,以报陛下!”
刘忠见此情状,心中亦喜亦悲,遂向曹芳进言:“陛下,安阳之地,东倚安风陈泰之锐,南接江夏吴主之盟,西临襄阳朱然之镇,北望颍川故郡,实乃暂驻龙驾之上选。臣已得吴主孙亮亲允,受命襄阳太守,可为陛下屏藩。”
少帝曹芳,自洛阳颠沛,历尽风霜,此刻闻听“许都”二字,眼中微光一闪,旋即又被无边倦意淹没。他颔首轻叹:“便依骠骑将军之言,暂驻此安阳。”
遂下旨,封典满为镇东将军,许仪为镇南将军,张虎为镇西将军,夏侯霸为镇北将军,各引本部,屯驻安阳之北,扼守要冲;文钦则引军驻守朗陵,以为西路策应。
刘忠自引麾下精锐三千,辞别天子,浩浩荡荡直扑襄阳。
早有流星快马报入襄阳。吴太后潘淑闻刘忠将至,心中欢喜难抑,传令朱然整备仪仗,亲率城中文武,出郭十里相迎。
方近城池,但见城头吴旗猎猎,甲士如林,一派肃杀气象。城门洞开,吴国太傅诸葛恪、西陵督陆抗,皆冠带齐整,率文武僚属迎候于道左。当中一人,凤冠翟衣,仪态万方,正是垂帘听政的吴太后潘淑。
潘淑凤目流盼,掠过刘忠风尘仆仆的面庞,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启珠帘:“哀家久候公子矣!公子扶危定倾,功在社稷,特假节钺,封骠骑将军、襄阳侯,食邑万户。朱然加讨逆将军、关内侯,襄助将军守此重镇。”
刘忠伏地谢恩,声震四野:“臣敢不竭股肱之力,上报太后,下安黎庶!”
“将军跋涉辛苦,社稷之功,哀家铭感五内。”潘淑声音清越,在这初冬微寒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当夜,襄阳太守府邸华灯高张,珍馐罗列。
潘太后亲临,为刘忠设下洗尘盛宴。酒过三巡,丝竹渐歇,潘淑举杯离席,步至刘忠案前。宫灯映照下,她云鬓微松,眼波流转处,竟带着几分慵懒的妩媚。她一手轻按微隆的小腹,一手举杯近唇,目光却如丝如缕,紧紧缠绕着刘忠:“将军此酒,哀家代腹中……代江东万民,敬谢将军再造之恩。”语带双关,意蕴幽深。
待至夜深人散,潘淑独召刘忠入后苑暖阁。烛影摇红,暗香浮动,潘淑屏退左右,轻解罗裳,携刘忠之手按于小腹之上,粉面含春,星眸半嗔:“将军龙种,深潜难测,哀家日夜悬心,何其难育……将军今日,可肯再播甘霖?”
刘忠心神俱醉,遂揽玉人入怀,罗帷春深,自有一番巫山云雨。
次日,再宴。席间朱然起身,捧上一株南海贡来的并蒂莲,朗声道:“此乃祥瑞,恰如将军与吾主,同心同德,共御北虏!” 莲枝交缠,暗香浮动,一时宾主尽欢。
宴罢人散,太守府内室却是另一番旖旎风光。诸葛果怀抱古琴,纤指轻拨,流泻出冷冷清音。陆宇与诸葛芸立于书案两侧,一个磨墨,一个展卷,灯下倩影成双。诸葛妃素手调羹,捧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眼波温柔似水。唯有文鸳,一身劲装未卸,抱着她的佩剑斜倚门框,嘴角噙笑,看着刘忠被诸女环绕。
红烛高烧,暖香氤氲,征战杀伐的铁血气息,尽数消融在这满室温软之中。
“将军且试试这羹,” 诸葛妃轻声细语,将玉碗奉上,“安神定魄。”刘忠接过,指尖无意相触,诸葛妃颊边飞起淡淡红霞。那边诸葛果琴音一转,竟带了几分促狭之意。陆宇提笔,在素绢上写下“卸甲”二字,巧笑嫣然。诸葛芸则轻轻拈起刘忠战袍上一点微尘。文鸳见状,嗤地一笑:“好个太平景象,倒便宜了你这惫懒将军!” 口中虽如此说,眼中却无半分恼意,只有融融暖色。金戈铁马之声仿佛已在九天之外。
夜渐深沉,更鼓三响。忽有亲兵急步趋入内室,低声禀报:“启禀将军,西陵督陆抗陆将军,单人独骑,踏月而来,此刻已至城下,言有要事面商!”
刘忠眉峰一挑,眼中迷醉之色尽去,刹那间又是那统御千军的骠骑将军。他霍然起身:“快请!不,我亲去相迎!”
襄阳城楼,巍然耸峙于沉沉夜色。刘忠登临之际,陆抗已凭栏而立。他未着戎装,只一袭素白深衣,外罩玄色大氅,身形清癯如鹤,月光洒落肩头,仿佛镀上一层寒霜。城下汉水汤汤东去,波光粼粼,映着天际几点疏星。
“幼节夤夜孤身前来,必有以教我。” 刘忠拱手,命人速取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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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抗转身,面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轻咳一声,才缓缓道:“晋室新立,司马昭凶焰正炽。其必不甘坐视魏少帝安于安阳,将军坐拥襄阳。抗观其用兵,下一步,恐欲切断我西陵与江陵、武昌之联系,再图鲸吞。”
他展开一幅随身携带的舆图,手指点向襄阳西北,“此地上庸,虽名义上已属蜀汉句扶将军,然山川险峻,兵力单薄,实乃软肋。若晋遣一上将领精兵由此突入,则襄阳、西陵首尾难顾,危矣!”
亲兵捧上酒坛杯盏。刘忠拍开泥封,醇冽酒香顿时弥漫城头。他为陆抗斟满,亦自斟一碗:“幼节洞若观火。依你之见,当如何破局?”
陆抗接过酒碗,目光灼灼:“唯有孙、刘盟好,坚如磐石!抗不才,愿与将军盟誓于此汉水之畔,明月为鉴:西陵之军,即为将军之军;襄阳之固,亦为吴国之屏!呼吸相应,生死同命,共击国贼!”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刘忠胸中豪气激荡,举碗朗声道:“好!刘忠亦在此立誓:汉水不竭,此盟不渝!若有二心,神人共戮!” 两只粗陶酒碗重重一碰,酒液飞溅。二人仰头,一饮而尽!凛冽的酒气混合着江风寒意直冲肺腑,却激得血脉贲张。城下江水呜咽,仿佛应和着这沉雄的誓言。
此时,一骑快马如流星般自北而来,蹄声踏碎寂静。骑士飞身下马,手捧一个硕大酒坛,跪呈于刘忠、陆抗面前:“禀将军、陆都督!此乃晋将羊祜,羊叔子,遣心腹星夜送至江畔,指名献与二位!”
刘忠与陆抗对视一眼,皆露惊异之色。刘忠亲手揭开坛口泥封,内中别无他物,唯有一坛清冽美酒,酒气清芬扑鼻。坛身之上,以朱砂赫然书就四个遒劲大字——“江汉同味”!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这四个殷红大字之上,将它们映照得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凝固的热血。城楼上的火把噼啪作响,光影摇曳,将那四个字在酒坛粗粝的陶壁上拉扯得忽明忽暗,仿佛有了生命。
“江汉同味……” 陆抗低低重复,指尖抚过那湿润未干的朱砂,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罕见的、带着暖意的红晕,声音也微微发颤,“好一个羊叔子!此四字,道尽千古英雄心事!汉水、江水,纵分南北,其源其质,其清其烈,何曾有异?共饮此水者,心岂能异?!”
刘忠胸中亦是热流奔涌,虎目凝视那酒坛,沉声道:“羊祜此人,磊落丈夫!他知我二人结盟,不以为敌,反赠此酒,此意昭昭!” 他猛地提起那沉重酒坛,再次斟满两碗。酒液在粗陶碗中激荡,映着天上星月,城头火光。“幼节,此酒非羊祜一人所赠,乃汉水之魂,长江之魄,共敬你我同心!”
“饮胜!” 陆抗亦举碗,清朗的声音穿透江风。两只碗再次重重相碰,澄澈的酒液高高溅起,在月光下划出晶莹的弧线。
两人仰头,将这一碗饱含山川之志、英雄相惜的烈酒,一饮而尽!酒入豪肠,化作滚烫的激流,直冲四肢百骸。这一刻,壁垒分明的疆界仿佛在酒香中消融,唯有脚下奔流不息的汉水,见证着这份超越敌我的相知。
饮罢掷碗,刘忠按剑立于雄堞之侧,目光如电,扫视着城外笼罩在沉沉夜色下的广袤土地。远处山峦起伏的暗影,是上庸的险峻关隘;脚下奔腾不息的涛声,是汉水的亘古长流。更远处,洛阳的方向,似乎有看不见的阴云正在聚集。
“幼节,” 刘忠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打破了激荡后的沉寂,“司马昭称帝,志骄意满,其锋正锐。然我观其麾下,钟会新败,王基遭贬,邓艾远在陇西。此刻他根基未稳,人心浮动,恰是雷霆一击之时!”
陆抗眼中精光一闪,那份病弱文士的形貌陡然褪去,显出运筹帷幄的统帅锋芒:“将军所见,正与抗暗合!司马昭初登大位,必急于立威。其若动兵,无外乎三路:东路再图淮南诸葛诞,中路窥伺安风陈泰,西路则必指向上庸,断我荆襄与蜀中联系!”
他手指重重落在舆图上上庸的位置,“此路看似险远,实则一旦突破,如利刃直插腹心。晋军主将,非熟悉雍凉、惯于山地奔袭者不可任。邓艾远在边陲,司马昭心腹之中,唯有一人堪当此任——”
“钟会!” 刘忠与陆抗异口同声,眼中皆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正是此人!” 陆抗颔首,语速加快,“钟会虽经安风、淮南两败,其才实不可小觑。且其新败遭谪,必怀怨望,亦急于立功雪耻。司马昭用他,是险棋,亦是无奈之选。若钟会出上庸,其军必精,其势必猛!然其新附之众,亦未必心服。”
他看向刘忠,目光灼灼,“将军坐镇襄阳,直面其锋。抗当尽起西陵之兵,以为后援。更可密遣使者,星夜入蜀,请姜伯约大将军自汉中出兵,袭扰关中,迫其分兵!如此,三路联动,钟会孤军深入,必成瓮中之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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