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在落。
像时间不肯停歇地流淌，一片一片地覆在肩头，覆在睫毛上，覆在那具单薄得几乎透明的身躯上。
邱白站在雪地里，白衣沾着冰霜，手指因为长久裸露在冷风中而泛起微红。他低头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一副陌生的壳子，空洞地盛着他如今的灵魂与神只的意志。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站了多久。
“邱白——！”
远处的雪被人踏碎，有人呼喊他的名字，声音带着急切的哽咽。
邱白缓缓抬头，回望那道飞奔而来的身影。林恩。是他。
林恩一身风雪，脸颊冻得发白，眼角却红得像要流血。他快步跑过来，一把将外套披在邱白肩头，双手捧起邱白的脸，声音颤得几乎要碎：“邱白……你还好吗？你怎么样了，你说话啊。”
邱白怔了一下，眼底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被搅乱。他嘴角轻轻一弯，露出一个熟悉的、温和的笑。
“我没事，先生。”他说。
林恩微微一滞，喉头哽住，片刻后，低声说：“……和我回家，好吗？”
“嗯。”邱白轻轻点头。
他们一起穿过积雪的街巷，一路无言，只有雪落在他们的肩上，融成水，又悄然冻结。
—
屋内温暖如昔。
热可可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林恩站在邱白面前，用毛巾小心地擦着他湿透的发丝。动作温柔，却难掩那份藏不住的心慌与痛惜。
“你受伤了。”邱白忽然开口，眼睛盯着林恩的手臂，那里的伤还未完全愈合。
林恩一愣，下意识别开眼：“我没事。”
他想说点什么，却被邱白轻轻打断。
“我还是我，先生。真的。”
林恩望着他，那双眼睛里好像有些不同了，但他终究只是点头：“那你……恢复了吗？”
邱白眼神顿了一瞬，轻声说：“没有。”
“怎么会……？”林恩皱起眉。
“力量还在。”邱白低下头，将热可可捧在手心，“准确地说，是我控制不了它。估计以后，还是得你来保护我了，嗯？”
他抬眼，朝林恩笑了笑，像从前那个邱白那样，轻柔、干净。
林恩看着他，那一刻，什么都懂了，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发丝，把那杯温热的可可重新递近一些，然后也笑了。
“嗯，好。”林恩低声道，“你永远是我保护的对象。
———————
客厅的光映在林恩的侧脸上，照得他眉目分明，轮廓清晰，却也泛着一点说不出的疲惫。
邱白坐在的沙发上，腿上盖着林恩拿来的薄毯，怀里窝着雪球，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低头看着手心，掌心早已恢复温热，但指尖依旧隐隐作痛——那是权能觉醒后留下的印记，也是命运镌刻在他身上的一部分。
可现在，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厨房里那个身影，仿佛林恩不是“时间”，而是某个普通的恋人。
“先生。”邱白打破了沉默，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似的语调，“我睡得有些久……现在好饿。”
林恩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才答：“好，我马上弄。你想吃什么？”
邱白靠在沙发扶手上，懒懒地笑着：“什么都可以，你最拿手的就行。”
“我拿手的可多了。”林恩顺手取下锅盖，热气氤氲，淡淡的香气飘散开来，“你要是吃不完，我可是要罚你了。”
“那你就做少一点嘛。”邱白歪着脑袋看他，“我又不是大胃王。”
“你最近瘦了。”林恩忽然低声说，语气没有丝毫责备，更多的是不易察觉的心疼。
邱白没有接话，只是弯着眼笑了笑。
厨房的灯光洒下来，照得林恩的影子落在瓷砖上。他像往常那样，一边煮汤一边热菜，一道菜接着一道，不紧不慢，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寻常的一餐，而不是他们在世界崩坏前的某段喘息。
空气里弥漫着香味，咕嘟咕嘟的汤水声像是某种幻觉般抚慰人心。林恩将菜一道道端上桌时，邱白已经轻轻地站起来，赤着脚走了过来。
“你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邱白看着他，语气轻松。
林恩看了他一眼，那双异色的眼里藏着太多情绪，最终却只是一笑：“当然，我可是顶级的厨艺大师。”
“是啊……”邱白拉开椅子坐下，低头看着眼前的一盘糖醋小排，“我能吃上这顿饭，真好。”
他话语说得轻，几不可闻。
林恩听见了，却没有回答，只是替他舀了一碗汤，轻轻放在他手边。
“趁热喝。”
他们都没有再提“管理者”，没有提“混乱”、也没有提“秩序”。
就像这顿饭真的是为了迎接邱白的归来，像往常一样，是两个人的晚餐。
只是窗外的雪还在下，像是永远落不尽的冷静白色，覆盖了他们脚下的现实——温暖是假象，残酷才是本真。
林恩坐在对面，看着邱白低头吃饭的模样，忽然轻声说：“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都给你做。”
“好啊。”邱白笑着点头，嘴角扬起的弧度干净漂亮，像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不过你得先活得比我久才行。”
林恩愣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他们都没再提那个“以后”，仿佛谁都知道，它不会太远，也不会太长。
他们只是继续吃着饭，仿佛一切安然如旧，只是这顿饭后，他们都清楚，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正在命运的深处，悄然逼近。
——————
这一夜，雪下得更大了。
可屋内，有一盏灯，亮着。为他们留着。为希望留着。
——哪怕你已不再是从前的你，
——哪怕终将走向湮灭，
——我也会陪你，直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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