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最后一箱贴着非洲部落特有艳丽花纹的黄金版“神鹰之眼”定制机包装盒堆码整齐，仓库管理员刚擦把汗，瘦猴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穿透了仓库隔音效果欠佳的隔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宜雨哥！光谷那边的大家伙预热得差不多了，就等您这股东风去点第一把火！”

    雷宜雨正站在窗前，目光似乎穿透了远处江城逐渐被夜色笼罩的建筑群，落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口袋里那部特制加密手机残留的震动感尚未完全消散，蓉城那边连续几天不同寻常的加密通讯信息流，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他心头。董局那条关于“龙门山断裂带能量累积加速，蓉城军区提升响应等级至二级”的消息，让他刚因黄金定制机在尼日利亚拍卖会上五十万美金一部引爆石油土豪圈而微扬的嘴角，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时间……像指缝里的流沙，越握越紧。

    “知道了。”他转过身，脸上那份凝重被一种刻意为之的沉稳取代，目光扫向正和几个工程师围着地上一个方方正正、表面覆盖着特殊金属加固板、边角处散发着幽蓝指示灯的设备较劲的徐汉卿。

    “老徐，老吴那边准备好了？”

    徐汉卿戴着沾了油污的白手套，从简易加固的“生命通道”精简版核心散热模组上抬起头，浓密眉毛下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却异常清晰：“核心散热模组刚做完极限承压测试，比预期慢了半小时！老吴亲自押车，带着‘磐石居’一号样本已经在去蓉城的路上了，刚过荆州。光谷这边熔炉的事都妥了，就等您过去主持。”

    他指了指窗外，江城光谷的方向在暮色中隐约透出巨大的工业剪影。

    “采薇呢？”雷宜雨目光扫向瘦猴。

    “采薇姐在楼下指挥卡车卸货呢，”瘦猴嘿嘿一笑，带着点幸灾乐祸，“好家伙，您是没看见，自打老周杂货铺成了全国‘助农取款’样板上了《人民日报》，他那‘便民通’点钞机的声音，都快成咱江城乡镇清晨交响曲了！采薇姐硬是能压榨时间机器似的，把全国几千个回收点收上来的那些‘破烂儿’，掐着点儿都塞进了光谷厂区！”

    他说的是长江通讯响应国家“家电下乡”政策前进行的全国性大规模手机“以旧换新”行动。百万台形态各异、磨损程度不一，沾染着泥土、汗水、油烟乃至远方气息的功能机，将在今天被集中送往光谷那个巨大的熔炉，结束它们的通讯使命。

    仿佛印证瘦猴的话，一身米白色套装、风衣下摆还带着寒风痕迹的苏采薇推门而入，发丝微乱，眼神却如出鞘的寒刃般锐利：“所有回收旧机清点核验完毕，符合熔铸标准的批次，已全部转运至光谷熔炼区指定堆料位。按你之前的要求，”她说着，向身后秘书示意了一下，一个助手立刻递上一个特制的、铺着黑色绒布的金属托盘，“精挑细选了三十六种市面上最具代表性、保有量最大的功能机外壳，特别是这些按键。”托盘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二枚独立的塑料按键——磨损得最为光滑的“”、棱角处已有微小裂痕的“”、数字“0”到“9”，每一个键帽上都带着深深浅浅的使用痕迹，有的数字或字母边缘已经磨平，有些表面泛着陈年汗水浸润出的油润光泽，每一颗都是那个靠手指按压拨动数字、传递纯粹文字信息的时代，在无数人掌心和记忆里刻下的深深烙印。

    雷宜雨接过托盘，修长的手指没有犹豫，直接捏起那颗磨得最为透亮、几乎能看到内里细小导光柱纹路的“”键。冰凉的塑料触感下，似乎带着无数按键被按下时轻微却清晰的“咔哒”声。“走吧。”他没有多一个字感慨，当先朝门外走去，脚步带着一种沉凝的、仿佛要去完成一项必须执行的壮举的决绝。百万手机的终点站，他要去亲自送行，用最炽烈的方式。

    江城光谷，长江通讯核心制造基地外围的大型工业广场上，此时已与厂区内往日的井然有序迥然不同。一个堪比小型火箭发射塔架基座的巨大电弧熔炼炉，如同沉睡的远古钢铁巨兽，赫然矗立在广场正中央。十二月的寒风凛冽，却吹不散这里被强光灯、巨大机械和鼎沸人声交织出的灼热氛围。

    夜幕早早笼罩下来，但广场上布置的高达数万流明的巨型探照灯将这片空间照射得亮如白昼，熔炉通体漆黑的厚重外壳在强光下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炉口粗壮的耐高温合金密封盖严丝合缝，仿佛一张沉默等待吞噬的巨口。

    炉前广场上早已是人声鼎沸，水泄不通。长江通讯数千名穿着统一深蓝色工装的员工，占据着最佳视角区域，他们脸上带着兴奋，一种亲历历史的参与感，也夹杂着一丝对那个熟悉时代的、混杂着怀念的告别情绪；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占据了另一侧高地，摄像机镜头如同黑洞洞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现场每一个细节；更外围则是被这场史无前例的“百万手机集体葬礼”吸引来的本地市民和外地游客，裹着厚棉衣，踮着脚尖，努力在警戒线外伸长脖子，寒风中呵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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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采薇和瘦猴一左一右，如同雷宜雨的文武护法。瘦猴看着眼前这堪比春运火车站的人海，啧啧称奇：“宜雨哥，好家伙，这阵仗，比我当年在汉正街策划‘世纪婚礼’募资行动围观的人还壮观十倍！百万台手机堆起来那得是多少座手机山啊！这一炉子化掉，能炼出多少吨钢水？又能造出多少新家伙！”

    “造什么新东西，那是之后工程师们该操心的。”徐汉卿不知何时也挤了过来，手里习惯性地拿着个画满符号和数据的笔记本，眼睛却紧盯着那巨大的熔炉核心控制台区域，闻言头也不抬地插话道，“今天最重要的，是把这些‘功臣’送走，再给它们立个‘碑’。一个让所有人都记得住、看得见的记号。”

    他的目光投向广场最中央。那里，一座由特殊耐热、高精度合金打造的巨大钢制模具已经完成安装。模具的设计异常简洁，摒弃了所有繁复装饰，纯粹的几何棱线和冰冷的厚重感扑面而来。它内部的空间被设计成一个高度绝对超过十米的、棱角分明的空心方尖塔结构。而在模具内壁靠近顶部、特意预留出的十二个极精密、带有保护隔热隔仓的卡槽位置里，十二枚形态各异、颜色深浅不一但都透着岁月斑驳感的按键——正是苏采薇交给雷宜雨的那一批精挑细选的代表——正安静地镶嵌在那里，等待着被赋予永恒的姿态。

    雷宜雨在无数目光的聚焦下，步履沉稳地走上熔炉旁搭设的临时高台。巨大的扩音器阵列在他迈上平台的那一刻，发出一阵轻微的电流嗡鸣，瞬间将广场上喧嚣的浪潮压下去几分，几千双眼睛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没有预先设定的激昂音乐，没有主持人冗长的介绍铺垫，只有冬夜呼啸的寒风掠过话筒，和他透过麦克风传递出来、带着金属般沉稳穿透力的声音。

    “同志们，朋友们。”雷宜雨的目光如同扫描仪，沉稳地扫过全场，在苏采薇那双隐含鼓励、瘦猴咧开嘴的大大笑容、徐汉卿专注检查笔记本数据的侧脸上一一停留片刻，最后凝聚在广场一角堆积如山的、泛着各种陈旧颜色的手机残骸堆上。

    “大家看到了吗？”他抬手指向那宛如小型丘陵般的旧手机集散区，“它们！这些即将投入熔炉的‘废铜烂铁’，不是垃圾！是功臣！是我们长江通讯打下这片江山的老底子！是通讯事业走进千家万户的敲门砖！”

    声音通过顶级音响系统清晰地传递到广场每一个角落，瞬间压下了寒风，连外围看热闹的市民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几年前，”雷宜雨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语速平缓却不容置疑，如同在口述一本企业传记的开篇，“我们从tk拿到了他们的第一代整体解决方案——俗称的‘交钥匙’方案。就在光谷，就在我们脚下这片热土，靠着无数双工人的巧手，‘咔哒’一声，组装出了我们第一台属于普通中国老百姓、工薪阶层买得起的平民手机——‘长江长亮s1’！从s1到s4的迭代升级，再到畅销大江南北、甚至漂洋过海走进非洲大草原、中东沙漠、南美雨林的‘长江长亮s5’系列和各种针对特定人群的定制机、翻盖机、大功率老人机……”

    他的目光仿佛看到了过去六年的每一帧画面，“是它们！带着最简单的功能、最顽强的生命力，敲开了我们千家万户，连接了城市和乡村！是它们！让偏远山区的孩子第一次隔着千里听到了远在他乡打工父母的叮咛！是它们！承载着国家的惠农政策，让信息闭塞的角落也能接收到最前沿的粮价、农机补贴通知！同样！也是它们——”

    雷宜雨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斩断力，“用我们中国人自己生产的、极具性价比的产品，硬生生打破了某些国际巨头构筑了多年的价格壁垒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用品质和诚意，让世界通讯格局里，响亮地刻下了一个新名字——中国·长江通讯！”

    “哗——！”如同引燃了火药桶，酝酿已久的掌声风暴，瞬间从广场中央、情绪最激动的前排长江通讯员工人群中爆发出来！

    狂潮般迅速席卷整个广场，声浪之大，连脚下铺设的厚重钢制平台都似乎在隐隐震动！

    闪光灯化作密集的闪电丛林，疯狂地记录着这一瞬的历史定格！

    雷宜雨伸出双手，掌心向下，稳稳地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迅速减弱、平息，然而场中那股被点燃的灼热气氛却愈发高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恢复低沉，却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力量，清晰无比地钻进每个人耳中：“但是，时代在进步，车轮在滚动！按键，按不出3g时代的磅礴数据流！单色的液晶屏，再也装不下我们日益渴望看见的、色彩斑斓的广阔世界！经典功能机，已经光荣地完成了属于它的历史使命！到了该完美谢幕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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