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城,刚送走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空气还湿漉漉地黏在人身上。光谷那栋崭新气派的长江支付总部大楼前,此刻却像煮沸的锅盖,喧嚣鼎沸地几乎要掀翻玻璃幕墙。
几十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打着双闪,喇叭声此起彼伏,硬是把大楼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司机们,穿着各色短袖汗衫,有人倚着车门抽烟,有人激动地挥舞手臂,更多人则是冲着那些穿着蓝色制服、满头大汗维持秩序的保安在嚷嚷。横幅拉了起来,红底白字异常扎眼:“上市大饼吃三年,分红萝卜毛不见!”、“黑心高管吞股钱,的哥血汗谁来还!”
“凭什么?这都七月了!上市那会儿说得天花乱坠,三年分红五年翻倍,现在呢?毛都没见一根!”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司机脸膛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保安脸上,“我们当初可是真金白银掏了钱,信你们是长江系的金字招牌!现在把我们当猴耍?”
“就是!坑谁呢?辛辛苦苦开车,就指着这点分红改善下生活!孩子上学,老人生病,哪不要钱?”旁边一个年纪稍轻的司机附和道,声音因愤怒而尖锐。人群中情绪像浸满了汽油的木柴,一点火星就能爆燃。
总裁办公室里,落地玻璃隔开了远处的喧嚣,但沉闷的声浪依然顽固地透进来。雷宜雨没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背对着门口,指尖夹着半截燃烧的香烟,烟雾在凝滞的空气中缓缓升腾。窗外那一片醒目的出租车黄和刺目的横幅红,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
门被不轻不重地推开又关上,瘦猴像是泥鳅一样溜了进来,脸上没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倒是眉头紧锁,带着点狠厉。“宜雨哥,”他声音压得低,“外头闹开了,带头的是个叫钱程的老司机,嘴皮子利索,在的哥里挺有威信。嚷嚷的是三年前那次‘武汉司机联盟’众筹收购江城出租车公司的事,上市满一年,首年分红没影了。”
“江城出租车公司……”雷宜雨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他弹掉烟灰,想起来了。三年前,市里改革出租车经营权,长江支付牵头搞了个“司机入股计划”。他亲自提的方案,核心就是让司机真当家作主,承诺上市后共享发展红利。这不仅是商业行为,更是当时树立“赋能民生”典型、推动支付落地的招牌项目。苏采薇在那晚他书房的地图前,还特别强调了“司机代表董事席位”的象征意义。
“高管挪用资金?”雷宜雨问,目光锐利地扫向瘦猴。这消息比司机围堵更让他心里一沉。
瘦猴点头,语速很快:“初步摸了下底,查到这个月进出账有问题,方向直指江城出租车的老总赵明辉,人送外号‘辉哥’,手底下几个马屁精也脱不了干系。这帮孙子胆儿肥,挪了分红款,跑去玩期货了,结果……”
“杠杆?”雷宜雨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爆了!亏得底儿掉!”瘦猴啐了一口,“妈的,狗胆包天,敢动这个钱!还打着长江系的名头招摇!”
雷宜雨把烟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这个坑,挖得够深。挪用司机分红款?还玩期货爆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管理不善,这是拿他的信誉当厕纸,是把那把本该扎向商业对手的刀,生生捅在了长江支付赖以立足的“民生”根基上!他仿佛能闻到,远在杭州那头若有若无的嘲笑。
“通知苏总和徐工过来。”雷宜雨下令,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但瘦猴知道,这平静底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苏采薇很快就过来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回响。徐汉卿紧随其后,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手里还捏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带着墨香的资金异常流水分析报告。
“楼下要失控了,”苏采薇语速极快,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媒体已经在架机器,负面舆论一旦发酵,‘支付革命’的根基会被动摇。”她刚刚跟几个重要的银行伙伴通完电话,对方的语气里那点微妙的迟疑让她心惊肉跳。
“雷总,”徐汉卿把报告递到雷宜雨面前,手指点着其中几行标红的数据,“基本坐实了。赵明辉挪用了大约1200万专项资金,通过壳公司进了一个叫‘鑫海资本’的平台,做了螺纹钢期货,方向看多,结果撞上上周那波回调,加了高杠杆……直接爆仓强平,就这两天的事,一分没剩。痕迹做得很粗劣,简直肆无忌惮。”徐汉卿脸上是科学家特有的那种愤怒的严肃,“简直是蛀虫!”
雷宜雨拿起报告,扫了一眼,眼神冰冷。“赵明辉人呢?”
“昨晚飞机去了海南度假,现在可能刚下海泡着。”瘦猴的消息向来又快又准。
“把人带回来。干净点。”雷宜雨没多说一个字,但这命令的含义在场几人都心领神会。这种垃圾,不配在沙滩上晒太阳。“让老吴在海南的朋友‘帮帮忙’,就说我们急着找他‘对账’。”瘦猴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应声而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采薇,”雷宜雨看向妻子,语气不容置疑,“准备好1200万现金。从我个人海外账户走,确保最快两小时到账。宣布下去,今天下午两点,现场发放所有欠发的分红,一分不少!利息按银行同期存款双倍算!”
“宜雨……”苏采薇吃了一惊,1200万不是小数目,但看到丈夫眼中的决断,她立刻收回了劝阻的话,重重点头,“好,我马上去办,保证两点前到位!公关稿同步起草,重点突出‘创始人个人垫付’、‘立即兑现承诺’和‘对挪用零容忍’三个核心点。”
“徐工,”雷宜雨转向徐汉卿,“准备材料,报警!立刻冻结赵明辉及相关人员所有个人及直系亲属账户财产。把挪用、亏空的证据链钉死,按最高标准整理,让法务配合,构成盗窃和职务侵占的要点一个别漏,直接送监察部门!我们要最快速度走司法程序!同时,发正式函件,要求江城出租车公司董事会立即免除赵明辉一切职务!今天生效!”
“明白!雷总!”徐汉卿立刻转身去办,他知道,这是雷总在给愤怒的司机们一个硬邦邦的法律交代,雷霆速度才是稳定人心的关键。
“还有,”雷宜雨叫住走到门口的徐汉卿,“通知江城出租车公司的其他股东代表,特别是国资委那两位,一个小时后,我在大会议室等他们开会。”
苏采薇补充道:“我让行政那边把司机代表钱程他们也请上来几个,态度要诚恳,就说要当面解决问题。堵在下面不是办法。”
雷宜雨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下午一点五十。
江城出租车公司的几个股东代表,包括两位穿着行政夹克、神情尴尬的国资委官员,坐在总部大楼大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审判庭。会议室角落的沙发上,则坐着以钱程为首的三名被请上来的司机代表,表情混杂着怀疑、愤怒和一丝忐忑。
雷宜雨没去主位,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沉默地看着楼下经过疏导、但仍有大量聚集的司机们。
会议室门再次被推开,两个穿黑t恤、身形精悍的年轻人,一左一右夹着一个面如死灰、浑身湿漉漉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男人走了进来。那人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穿着花里胡哨的沙滩裤和短袖衬衫,脚上还趿拉着人字拖,正是刚从海南被“请”回来的赵明辉——“辉哥”。此刻他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威风,看着雷宜雨投来的目光,腿肚子直哆嗦。
钱程和其他司机代表“噌”地就站起来了,眼睛几乎要喷出火。
“雷总…雷…雷董……”赵明辉的声音抖得厉害,想辩解。
“人齐了。关门。”雷宜雨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盖过了楼下隐约的嘈杂。他指了指沙发区的钱程等人,“这是今天的主角。”
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股东们和面色惨白的赵明辉,最后定格在钱程身上:“钱师傅,各位师傅。让大家辛苦堵门,闹心,是我雷宜雨监管不到位,长江支付用人失察。责任在我。”
他这句话一出,钱程几人反而愣住了,没想到大老板会当众道歉。股东和赵明辉更是大气不敢喘。
雷宜雨没停顿,指向被架着的赵明辉:“查清了。问题就出在这位赵总经理身上。挪用大家伙等了一年的分红款,高达1200万,跑去玩期货,亏得一分不剩。钱,”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没了!被他玩没了!”
“什么?!”钱程的脸瞬间涨红,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王八蛋!”其他司机代表也跟着骂了起来。股东们脸色难看至极。
“他挪用的,是司机的钱,是公司的根基,也是长江的信誉!”雷宜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指着赵明辉,“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凭什么?”
赵明辉腿一软,几乎站不住,抖着嘴唇:“雷…雷总…我…我就是想为公司多挣点…没想到市场…”
“没想到?”雷宜雨冷笑一声,打断他,“拿司机当家人的钱去赌博?这叫为公司好?法盲!蠢坏!”
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在座的股东和高管:“在座的各位董事呢?监督在哪里?!这么大的资金流向异常,没人发现?!还是发现装看不见?!”
几个股东低下头,汗都出来了。
“今天下午两点,”雷宜雨不再看赵明辉那个烂泥,转向司机代表,语气斩钉截铁,“就在楼下,所有欠发的一分钱不少,按双倍利息,现!金!发!放!我雷宜雨个人掏钱垫上!”他指了指桌子上打开的几只大号黑色提款箱,里面塞满了崭新的、还带着油墨香的百元大钞,红得刺眼。
钱程等人,包括角落的赵明辉,都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几大箱钱。
“你的个人问题,警方已经立案。等着法律制裁。”雷宜雨对着被架着、面无人色的赵明辉下了最后判决,然后对门口挥了挥手。两名安保立刻像拖麻袋一样把浑身瘫软的赵明辉带了出去,直接交给了门口守候的经侦警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