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东侧门，夕阳被香樟枝叶切碎，洒下满地跳跃的金斑。空气里松香、洗发水香和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低语混在一起，粘稠得让人心烦。
孟屿背着黑色双肩包，像一块被溪流反复冲刷的石头，身姿依旧挺直，眉宇间的疲惫和无奈却已快压不住。
左手拎着印有校徽的借书纸袋，右手揣在黑色风衣口袋里，指节微微发白。包围圈密不透风。
“孟学长，这阅读清单里的《全球通史》，图书馆真的没有吗？”
粉卫衣高马尾女生不死心，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他鼻尖，甜腻的尾音拖得老长，“我腿都跑断啦！是不是王教授清单没更新？或者……你记错啦？”
孟屿侧身避开那咄咄逼人的屏幕光，声音像浸了水的石头，沉而稳：“课程平台pdf附件链接清清楚楚。纸质版在三楼c区第三排。找不到，去官网检索，或者张嘴问值班老师。”
他目光掠过攒动的人头，投向远处稀疏下来的林荫道，寻找着突破口。
“学长学长！”
旁边短发圆脸女生立刻接棒，晃着手里插吸管的奶茶，笑得像颗水果糖，“你笔记借我们拍一下嘛！就看看框架！保证不外传！请你喝奶茶？”她往前凑了凑。
孟屿不动声色地横移半步，避开那杯摇晃的糖水：“笔记是自己的东西，上课跟着胡老师思路走，自己动手记，比看我的强。”他顿了顿，补上一刀，“而且我字丑，拍糊了更看不清。”
几个女生被这“字丑”梗噎住，一时语塞。短暂的安静中，一个一直沉默的长发连衣裙女生，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往前挪了一小步。
她手里没书没奶茶，只捧着一个崭新的浅蓝素描本和一盒未拆封的彩铅，声音轻得像怕惊飞蝴蝶：“孟学长……听说你历史特别好……我想画张唐朝仕女出游图，有些衣饰细节拿不准……你……有空能帮我看看吗？”她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孟屿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这种“雅致”的围堵，比直接的奶茶攻势更让人难以招架。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眼角的余光，像被磁石吸住，猛地钉在侧后方香樟树粗壮的树干旁。
一抹再熟悉不过的浅灰色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
夕阳的金粉落在她鼻梁上那副白色细框眼镜的镜片上，折射出一点清冷的光。是大力。她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
孟屿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随即，一股滚烫的、混杂着疲惫、烦躁和某种被逼到绝境后破罐破摔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
他不再看那捧素描本的女生，甚至不再看眼前这一圈叽叽喳喳的身影。
他倏地转过身，面朝人群，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棱投入滚油，瞬间炸开了粘稠的空气：
“麻烦各位——”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他脸上。
孟屿的目光越过她们，笔直地投向树影下那个浅灰色的身影，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审判：
“——不要再跟着我了。如果真有学习上的问题，我很乐意讨论。但如果是抱着其他目的来的，很抱歉。”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砸在骤然安静的空气里：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而且——”
他清晰地看到树影下那个身影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就想往粗壮的树干后缩。
“——我们今年年底就要订婚了。”
轰！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炸开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抽气声。
粉卫衣女生手机差点掉地上，圆脸女生张大了嘴，捧素描本的女生脸色倏地白了。
而树影下，诸葛大力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嗡”地一下直冲头顶！脸颊、耳朵、甚至连脖颈都瞬间烧了起来！
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孟屿那句“年底订婚”在疯狂回荡！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就要往树后躲！
晚了。
孟屿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豹子，根本不顾周围那一片惊愕的目光和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个大步就跨过了那几步的距离。
在大力即将完全缩进树影的瞬间，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
大力短促地惊呼一声，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不容抗拒，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她下意识地挣扎，身体往后缩，像要逃离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心。“孟屿！你……”
“别动！”
孟屿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蛮横的霸道。
他手上用力，不容分说地将她整个人从树影的庇护里拽了出来，直接拉进自己怀里！
大力只觉得天旋地转，鼻尖瞬间撞上他风衣外套微凉的布料，熟悉的清爽皂角味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来得及把“样本污染”这个学术抗议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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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滚烫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急躁的吻，就重重地落了下来！
“唔！”大力彻底懵了。
这不是他们平时在3603那个“独立样本空间”里，带着探索和亲昵的、温存绵长的吻。这个吻充满了掠夺的意味，急切、用力，甚至带着点惩罚般的凶狠。
他的唇紧紧压着她的，舌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撬开她的齿关，攻城掠地，气息灼热地烫着她的感官。
周围爆发出更大的、无法抑制的惊呼和议论声！快门声“咔嚓咔嚓”疯狂响起！但这一切都被隔绝在孟屿圈起的臂弯和他灼热的亲吻之外。
大力的大脑彻底宕机。她象征性地在他怀里挣动了一下，双手抵在他胸口，指尖蜷缩着，却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那点微弱的抵抗很快就在他强势的亲吻和周围巨大的声浪冲击下溃不成军。她被迫承受着，身体微微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衣料，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迷蒙的水汽，只剩下茫然和羞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孟屿才喘息着，微微退开一点。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轻松笑意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激烈情绪。
“订婚是假的，”他贴着她的唇瓣，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声快速说道，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喘息，“挡箭牌而已。”
大力的意识还在刚才那个狂风暴雨般的吻里飘荡，眼神迷蒙，没完全反应过来。
孟屿看着她这副懵懂又羞窘的样子，心尖像是被羽毛狠狠搔了一下。
他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更紧地按向自己，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但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呓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和隐秘的亲昵，“宜家里说好的……大力毕业前，是真的。”
宜家……毕业前……
大力混沌的脑子像是被投入了一块明矾，瞬间清晰起来。
无数画面闪过脑海：堆满蓝色包装袋的客厅，累得额头冒汗的他，她指挥着挪动懒人沙发……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空旷的卧室光秃秃的床垫上投下光痕……他抱着她，下巴蹭着她的发顶，两人依偎着看那本厚重的《唐代社会生活史》，空气里有新书页和松木的味道……他随口问：“大力，你说我们以后……嗯，在你毕业之前，能把证领了吗？”她当时好像正专注地研究一个坊市布局图，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原来……他记得。
一股更汹涌的热浪猛地冲上脸颊，比刚才被强吻时还要滚烫！大力只觉得耳根像着了火，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再也顾不上去想什么“样本污染”、“数据失真”，也顾不上周围那些几乎要将他们淹没的惊呼和闪光灯。
“你……你……”她语无伦次，羞窘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下意识地把滚烫的脸颊死死埋进他微凉的风衣领口，像只受惊后拼命往沙子里钻的鸵鸟。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和自己一样，在疯狂地、同频地剧烈跳动。
砰砰，砰砰，擂鼓一样，震得她耳膜发麻。
孟屿感受到怀里人鸵鸟般的动作和那隔着衣料传来的、快得不像话的心跳，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浅的、带着点得逞和心疼的弧度。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蹭掉她鼻尖上因为刚才激烈亲吻而沁出的一点细小汗珠，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一圈彻底石化的、表情精彩纷呈的脸——震惊、失落、羡慕、嫉妒……应有尽有。
孟屿什么也没说，只是手臂更紧地环住怀里那个还在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羞得头顶冒烟的“鸵鸟”，下巴微扬，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些视线，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
然后，他揽着怀里的人，拨开挡在面前依旧目瞪口呆的几个女生，大步流星地朝着远离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空气中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后的骤然爆发的巨大喧哗，以及……那个被遗忘在香樟树下的、装着几本厚重历史书的校徽纸袋。
…………
酒吧内，曾小贤还在用电脑发帖子，他还在帮胡一菲营销。
陈美嘉偷偷摸到了他背后，然后看了一眼曾小贤的电脑屏幕：“24k纯帅！”
曾小贤被吓了一激灵：“嗯？”然后立马变了脸色，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暴露了：“嗯…你找谁啊？”
陈美嘉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没什么啊，我只是觉得这名字挺贱的，随便叫叫。”她坐到曾小贤对面笑脸嘻嘻：“多好的帖子，怎么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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