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前进家的竹篱笆上,爬满了缠绕的翠绿牵牛花,清晨的露水凝在喇叭状的花瓣上,被初升的太阳镀上一层碎金,亮晶晶的,风一吹就顺着花茎滚下来,滴在脚下的泥土里,温馨的院子里,青石板路扫得干干净净,石桌上摆着一把粗陶茶壶,刚泡好的绿茶冒着袅袅热气,茶香混着院子里栀子花的清香,在湿润的晨雾里漫开。
许前进正低头翻着村里的工作报告,笔尖在纸页上轻轻划着重点,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那声音又急又重,像是有人踩着风火轮往这儿赶。还没等她抬眼,一道身影就“呼”地撞开竹门冲了进来,惯性太大,差点撞翻院角那盆开得正盛的吊兰,亏得他及时刹住脚,才让花盆堪堪稳住,几片叶子却还是晃了晃,落下几滴露水。
“前进书记!前进书记!您快瞧瞧我!”来人正是山语茶歇的东子,村里出了名的“急性子”,此刻他穿一件洗得发白起球的蓝色t恤,领口卷了两道边,裤脚随意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脚上那双旧运动鞋的鞋尖磨得发亮,还沾着不少田埂上的湿泥。他手里攥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袋子,袋口用麻绳松松系着,跑起来里面的东西撞得“哗啦”响。东子喘着粗气冲到石桌前,把布袋子往桌上一放,袋子没放稳,滚出几个红通通的苹果和几颗裹着泥的核桃,骨碌碌地滑到许前进的报告旁,停在墨迹未干的字上。
许前进放下笔,指尖轻轻把苹果拨到一边,抬头看着东子——他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鬓角的碎发,连t恤的后背都洇出一大片湿痕。他忍不住笑了,声音温和:“东子,这大清早的,你跑这么急,是家里的鸡飞了,还是地里的菜出了岔子?”
“比那要紧!是天大的急事!”东子往前凑了凑,双手撑在石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睛却亮得像淬了光,直勾勾地盯着许前进,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前进书记,您知道不?咱们村这阵子不是在拍乡村剧嘛!我昨天去片场外围瞅了,好多人都在当群演,有演村民的,还有演商贩的。我听场务说,导演还缺几个演村民的角色,不用啥演技,就站在那里当个背景板也行!您跟剧组熟,能不能帮我跟导演说个情,让我演一个?哪怕就露两秒钟的脸,说句‘领导好’,我都知足!”
他说着,又往前挪了挪,腰微微弯下来,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委屈的颤音,还有藏不住的期盼:“您是知道的,我打小就迷影视。小时候村里放露天电影,别人看个热闹,我就蹲在银幕前,跟着里面的演员学表情、学台词,回家还对着镜子演给我娘看。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站在镜头前,哪怕就一次,也值了。可家里穷啊,连学费都凑得费劲,哪有条件去学表演?更别说像王宝强那样,敢去北京闯,能遇上好机会。这次不一样,剧组都到咱村门口了,这是我这辈子离演员梦最近的一次,您就帮我跟导演提一嘴,成不?前进书记,算我求您了!”
许前进还没来得及开口,院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锄头“哐当”碰在竹门上的声响。香玲扛着一把锄头走了进来,锄头把上还沾着湿土——她刚从村东头的菜地回来,地里的玉米该浇水了,要和许前进商量下灌溉渠的事。一进门看见东子这副急得快要哭的模样,香玲放下锄头,靠在竹门上笑了:“东子,你这是咋了?脸憋得通红,跟丢了魂似的,难不成是你家地里的玉米被人偷了?”
“香玲嫂子!您可来了!”东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转过身,几步跑到香玲跟前,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又把刚才求许前进的话飞快地重复了一遍,语速快得像倒豆子:“香玲嫂子,您是村会记,说话有分量!您帮我跟导演说说情,让我演个小角色呗!我真的特别想当演员,想了十几年了!您要是能做主,肯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香玲听了,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东子的手背,示意他松开:“东子啊,不是我不帮你。选演员是导演和剧组选角组的事,我一个村会记,管的是村里的各类账目?传出去,其他想演的村民该说了,说我搞特殊照顾,再说了,人家导演也不会听我的安排啊。”
香玲顿了顿,看着东子瞬间垮下去的肩膀,眼神软了些,又补充道:“我要是真能做主,不用你说,我肯定第一个让你上——谁不想帮你圆这个梦啊?可规矩就是规矩,我不能凭着身份坏了规矩。你要是真想试,不如自己去片场找导演聊聊,跟他说说你的想法,说说你对演员梦的执念,说不定导演还能看到你的诚意,给你个机会呢?”
“我……我不敢啊。”东子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双手垂在身侧,刚才亮晶晶的眼睛像被蒙上了一层灰,瞬间暗了下去,声音也没了底气,“我昨天在片场蹲了一下午,就想等导演出来说句话。可导演身边围着好多人,有举摄像机的,有递剧本的,还有跟他说话的,我看着就怯了,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怕人家嫌我烦,把我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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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小叶拎着一个竹篮走了进来。竹篮里装着刚从娘家菜园摘的黄瓜和西红柿,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和露水,绿油油、红扑扑的,看着就喜人。小叶是个热心肠,也最懂村里的人情世故。一进门就看见东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又断断续续听了一耳朵他们的对话,立马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哎呀,东子,你这是找错人了!”小叶把竹篮放在石桌上,伸手拿起一根黄瓜擦了擦,递给东子,笑着说,“你找书记、会计没用,他们跟导演也就开会时见两面,哪有那么熟?你该去找新宇啊!新宇不是在剧组负责安保嘛,天天跟着导演跑前跑后,收工了还帮导演搬设备,两人熟得很。你让新宇帮你递个话,比找书记、会计管用十倍!”
东子一听“新宇”两个字,眼睛瞬间亮了,像是暗下去的灯突然被点亮,可这光亮没持续两秒,又迅速蔫了下去。他攥着衣角,手指把布衫的料子拧出一道道褶子,声音也低得像蚊子哼:“可……可是我以前不懂事,说了好多新宇的坏话。上次她在村里组织垃圾分类,我嫌麻烦,跟他还吵了一架,还说他‘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还有上次他帮李奶奶注册医保,我在旁边说风凉话,说她他装好人,想讨村里的好’……他现在肯定还记恨我,怎么会帮我呢?”
“谁叫你以前总欺负人、不守规矩?”香菱假装板起脸,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东子的额头,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以前村里搞卫生评比,让你把家门口的垃圾堆清了,你梗着脖子说‘我家的事,用不着你管’;新宇帮村里的老人办养老认证,你还在旁边阴阳怪气,说他‘图表现’。那时候你总觉得自己用不上别人,就使劲怼人家,现在求到人家头上了,才知道难了?早干啥去了?”
“哎呀香菱嫂子,您就别再揭我的短了!”东子的脸“腾”地红了,从脸颊红到耳朵根,他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愧疚,还有点着急的辩解,“我都知道错了!这半年我一直在改啊!上次村里修灌溉渠,我主动去帮工,搬石头、挖土,干了三天都没喊累;前阵子王大爷家的牛丢了,我还跟着一起满山找。新宇上次看见我帮着搬树苗,还夸我‘比以前懂事多了’呢……”
香菱见他认错态度诚恳,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了,也不再逗他,指了指石桌上那个粗布袋子,给他出了个主意:“行了,知道你改了。那这样,你把你带来的苹果核桃拿走,别送我家了——我们哪用得着你这点东西。你去二懒叔家,把这些东西送给他,再好好跟他唠唠,求他帮你说句话。你忘了?新宇是二懒叔的女婿,现在最听二懒叔的话。你把二懒叔哄高兴了,让他给新宇打个电话,帮你递个话,剩下的事不就顺理成章了?”
东子眼睛猛地一亮,像是突然开了窍,抬手拍了下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对啊!我咋把这茬忘了!二懒叔最疼新宇,只要他开口,新宇肯定会帮我的!”他说着,抓起石桌上的粗布袋子就往门外冲,一边跑一边喊:“那我走了啊前进书记!香菱嫂子!我去二懒叔家了,这事要是成了,我肯定请你们吃大餐!”
“哎!东子,你等等!”香玲连忙喊住他,指着石桌上滚落在外的苹果和核桃,“你慌啥!光拿袋子干嘛,快把苹果和核桃都装好了再走!”
可香玲的话音刚落,院里早就没了东子的身影,只听见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混着清晨的鸟叫,很快就消失在村口的方向。许前进拿起桌上的苹果,擦了擦,递给香玲,忍不住笑了:“这孩子,还是这么毛躁,一点都没变。”香玲接过苹果,咬了一口,也笑了:“毛躁归毛躁,心是真诚,希望他这次能遂了愿。”
东子一路跑,脚步快得像兔子,来到美丽超市门口时,就看到周美丽探出头喊他:“东子,跑这么快干啥去?” 东子停下脚步,扶着门框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粗布袋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总不能空手去吧,想着二懒叔平时爱喝两口小酒,还爱抽点烟,就凭这两点,一定对口才能打动人家?
东子咬了咬牙,钻进超市,走到货架前,指着最上面那瓶包装精致的白酒说:“美丽姐,给我拿箱这个酒!再拿两条好烟!”又走到点心区,挑了两盒印着“福”字的精致点心,付了钱,把粗布袋子里都倒进点心盒,再把酒和烟塞进去,拎着沉甸甸的礼品盒,脚步轻快地往二懒叔家跑。一路上,他心里琢磨着怎么跟二懒叔开口,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觉得这次的演员梦,稳了。
二懒叔家住在村西头,是个带小院的青砖瓦房,院门上挂着一串晒干的红辣椒,颜色艳得晃眼,门口还堆着几捆晒干的玉米杆,扎得整整齐齐。东子跑到院门口,先理了理皱巴巴的t恤,又把礼品盒的提手捋顺,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敲了敲木门,声音放得格外甜:“二懒叔啊,您在家吗?我是东子!特意来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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