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裹着地府特有的阴寒钻进鼻腔时，戴瑶的膝盖先触到了青石板。
通风管道里的铁锈味还黏在喉间，她扶着朱红门柱起身，余光瞥见阿虎背对着他们，肩膀抖得像被风吹的纸人。
"阿虎？"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男人的后背猛地一僵，接着慢慢转过来。
月光顺着他的下颌线滑下，戴瑶这才看清他脸上的水痕——这个总把战术靴擦得能照见人影的硬汉，此刻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我娘......"他哑着嗓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柱上的铜钉，"她卖桂花糕的担子就搁在这儿，竹筐上蒙着蓝布，每天收摊时会给我留块凉透的......"
许殇的指尖在戴瑶后颈轻轻一按。
她转头，看见他眼尾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粉，那是三天前替她挡鬼爪时新添的伤。"镇魂殿的结界被破了。"他声音很低，目光却扫向远处翻涌的云层，"刚才那道幽蓝......"
"是阿幽的魂链感知。"阿虎突然抹了把脸，指节捏得咔咔响，"他用魂链锁着我二十年，我以为自己在争权，在往上爬......"他猛地踹了脚门柱，青石板碎成几瓣，"原来我就是根被扯着走的线！"
戴瑶从空间钮里摸出枚记忆晶体。
晶体在掌心温温的，是今早刚用探测仪提取的阿虎被操控时的记忆碎片。"你可以看看这些。"她把晶体递过去，"但我更想问——你是想知道自己替阿幽杀了多少人，还是想现在就把线剪断？"
阿虎的手指悬在晶体上方，抖得像片叶子。
他盯着晶体里流转的蓝光，喉结动了又动，最后突然别过脸："我娘要是知道我为了个鬼东西......"他吸了吸鼻子，再转过来时眼神淬了冰，"剪断。
现在就剪。"
许殇的骨刀在掌心转了个花。
他抬手指向镇魂殿内，青瓦下立刻窜出几道黑影——是他从前的亲卫，虽然衣着破旧，可腰上的鬼面令牌还闪着幽光。"议事厅。"他只说两个字，黑影便利落退下。
议事厅的烛火刚燃起来，阿虎就把全息星图拍在了桌上。"阿幽的据点在冥河第三道弯。"他指尖划过星图上跳动的红点，"他不止锁着我，星际商人联盟的老东西们脖子上都挂着魂链，地府叛军的鬼将更惨，连魂魄都被抽了半截——"
"够了。"左侧的鬼面亲卫猛地拍桌，青铜杯盏震得跳起来，"那老东西当年害我家将军被围，现在还敢染指阳间？"
"不止阳间。"许殇的骨刀重重插进星图中心，"三日前我在鬼市听见消息，十艘星际商船突然改道往地府，货舱里全是活人的魂魄。"
戴瑶的探测仪在这时震了震。
她低头，屏幕上跳出串乱码——是阿星的私用频道。
她冲许殇使了个眼色，借口检查探测仪功能，闪身进了后堂。
后堂的窗棂被风拍得哐当响。
阿星缩在阴影里，额角还渗着血："影卫，阿幽在地府安插了三十七个影卫。"他掀起衣领，锁骨处爬着条银色细链，"微型魂链，平时看不出来，他一念咒......"他突然攥紧胸口，脸色惨白如纸，"他们会在子时三刻动手，目标是......"
"是许殇的亲卫。"戴瑶接过话头，探测仪的红光已经扫出阿星体内的链状能量。
她快速翻出支麻醉针，"我需要你混进影卫训练营，把他们的定位发过来。"
阿星盯着那支针，突然笑了："我小时候在阳间要饭，是阿幽给我馒头，说跟着他有肉吃。"他扯下脖子上的魂链，银链在掌心断成两截，"现在我才知道，他给的肉里，全是别人的骨头。"
戴瑶把微型探测器塞进他手心："明晚亥时，镇魂殿后巷第三棵老槐树下，我等你。"
阿星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住："那个能破魂链的......"
"我在联系了。"戴瑶摸了摸探测仪，想起三天前在通风管道里炸碎的引爆器，"阿福那边有台古董级的精神力分析仪，说不定能......"
窗外的桂树突然剧烈摇晃。
戴瑶猛地抬头，正看见云层里那道幽蓝的光又闪了闪，像只睁开又闭上的眼睛。
她攥紧探测仪，指节泛白——得尽快，再晚些，可能连阿福的分析仪都来不及了。
戴瑶的通讯器在掌心震得发烫，全息投影里阿福的络腮胡跟着他的摇头动作晃成一片乱草："不行不行！
那破魂链的技术我碰过，里面缠着阿幽的精神印记，稍微改改参数就能反向追踪——"
"阿福！"戴瑶攥紧通讯器，指节压得发白。
她身后阿虎正用骨刀削着镇魂殿的木柱，木屑簌簌落在他擦得锃亮的战术靴上，"你看看他。"她侧过身，让阿福的投影扫过那道挺直的背影。
阿虎削木的手顿住，转身时眼眶还泛着红，可眼神像淬过冰的刃："我被锁了二十年，现在能自己喘气。"他扯开衣领，锁骨处一道淡红的疤痕正泛着微光——那是戴瑶用探测仪强行剥离魂链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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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息投影里的阿福突然凑近，络腮胡几乎要戳穿光影："这是......自然脱落的痕迹？"他的三角眼倏地瞪圆，"你真用那台古董分析仪破了魂链？"
"没完全破。"戴瑶从空间钮里摸出半块银色碎片，在指尖抛了抛，"但能定位链头。
阿虎的链头在冥河第三道弯——"
"够了！"阿福突然拍桌，金属桌面发出闷响，"把晶体传过来。"他扯过桌上的护目镜扣在脸上，白发从护目镜边缘炸出来，"我倒要看看那老东西的魂链是用什么腌的！"通讯器"叮"地一声，戴瑶看着传输进度条开始跳动，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了些——阿福要是肯松口，至少破链技术有了半成把握。
许殇的骨刀刺破影卫据点的防护网时，阴风吹得他额前碎发乱飞。
据点藏在冥河支流的溶洞里，岩壁上的荧光苔藓把一切照得绿油油的，像浸在腐坏的河水里。
他贴着岩壁滑进洞，耳尖突然动了动——左侧石缝里传来指甲刮擦岩石的声响，像有人在用血肉磨利刀刃。
等他摸到声源处，眼前的景象让骨刀险些落地。
那是个穿着影卫黑甲的女子，护甲半褪，露出的皮肤布满血痕。
她的指甲早被磨得见骨，正一下下往锁骨处的银链里抠，每抠一下，喉咙里就溢出半声呜咽，像被掐住脖子的幼兽。
许殇看清那银链的瞬间，后槽牙咬得发疼——和阿星颈间的微型魂链一模一样，只是更细，细得几乎要融进皮肤里。
"别动。"他压低声音，骨刀横在女子腕间。
女子突然抬头，瞳孔里泛着幽蓝的光，那是被魂链操控时的标志。
她嘶吼着扑上来，指甲划向他的面门，却在触到他喉结的瞬间顿住——许殇的手掌按在了她额心。
轮回之心的力量从掌心涌出，带着地府特有的清冽。
女子的瞳孔剧烈收缩，蓝芒像被风吹的烛火般明灭。
许殇能感觉到她魂魄里缠着的银线，每根银线都系着阿幽的精神印记，像无数条小蛇在啃噬她的意识。
他咬着牙加大力度，额角的冷汗滴在女子脸上，终于，那抹蓝芒"啪"地碎裂。
"疼......"女子的声音细得像游丝，她盯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突然开始发抖，"我刚才......我刚才在撕自己的皮，我明明不想......"她猛地抓住许殇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皮肤里，"阿幽在造魂核！
用活人魂魄当燃料，说是要做成能远程操控整个星域的......"她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许殇手背，"他说等魂核成了，所有人都会变成他的提线木偶，包括......包括地府的神......"
许殇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想起三日前在鬼市听到的商船改道消息，想起阿虎说的被抽走半截魂魄的鬼将，所有碎片在脑海里"轰"地拼合——原来阿幽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权力，是整个星域的意志。
"戴瑶。"他对着通讯器低唤，声音里裹着冰碴，"立刻联系阿福，加快破链进度。"
通讯器那头传来探测仪的蜂鸣声。
戴瑶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锐度："不用了。"她吸了口气，许殇听见她指尖敲击仪器的声响，"探测仪在报警，所有影卫的魂链......正在被远程激活。"
女子突然拽住许殇的衣角，抬头时眼里又泛起幽蓝："他们要去镇魂殿......"她的声音被喉间的呜咽截断，"阿幽说......要在子时三刻......"
溶洞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许殇抱着女子退到岩壁后，看见洞外影影绰绰的黑影——是被激活的影卫，他们的瞳孔泛着统一的幽蓝，像一群被吹熄了灯的提线木偶，正机械地转向镇魂殿的方向。
戴瑶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器里炸响："许殇！
阿星的定位发过来了，影卫训练营......"她的话被一声爆炸截断，"砰"的巨响后，只剩电流杂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许殇捏碎通讯器，骨刀在掌心转了个血花。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子，她的蓝芒已经彻底吞没瞳孔，指甲重新开始抠向锁骨处的银链，只是这次，嘴里反复呢喃的是："杀......去镇魂殿......杀......"
洞外的黑影越聚越多，幽蓝的光连成一片，像一片翻涌的鬼火之海。
许殇望着北方天际——那里有镇魂殿的飞檐，有戴瑶此刻所在的方向，有他用轮回之心守护了千年的土地。
他摸了摸颈间的鬼面令牌，那是亲卫们悄悄塞回他手里的。
令牌上的纹路贴着皮肤发烫，像某种古老的战号正在苏醒。
"来得正好。"许殇低笑一声，骨刀划破指尖，鲜血滴在女子锁骨的银链上。
轮回之心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出，他望着洞外的鬼火之海，眼神比千年冰窖更冷，"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魂链够硬，还是我的刀——够快。"
探测仪的警报声穿透通讯器的杂音，在镇魂殿的议事厅里炸成刺耳鸣响。
戴瑶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红点，那些代表影卫的标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这里聚集。
她摸向腰间的探测仪，指尖触到仪器背面刻着的"破"字——那是许殇用骨刀刻的，说等破了魂链，要刻个更大的"胜"。
此刻，议事厅外突然传来鬼面亲卫的暴喝："敌袭！
影卫......"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兵器相撞的脆响，混着重物坠地的闷响，像有人正用鲜血在青石板上写一封战书。
戴瑶握紧探测仪，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星图。
全息投影里，冥河第三道弯的红点突然开始闪烁，像阿幽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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