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派下来的联合调查组落地原城机场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
带队的是环保总局的一位副司长，姓李，叫李正。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干部。
随行的还有卫生部的几位专家，都是国内环境毒理学和流行病学领域的权威。
吴凯泽领着省里的一众官员在停机坪上搞了一个简短隆重的欢迎仪式。
场面上的功夫做得很足，
人人脸上带着严肃和关切，像是西江的天塌下来他们是顶着天的那群人。
沈风没有去机场。
他不喜欢那种场合。
他正坐在招待所的办公室里看着韩佳军传回来的一份新的情报。
情报很简单，是红旗一矿最近几天的人员动态。
“姐夫，罗世金那老狐狸开始动手了。”
韩佳军在电话里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音里是矿井下机器的轰鸣。
“他从别的矿区调过来好几百个护矿队的人，都是他养了多年的死忠分子，一个个膀大腰圆，看着就不是善茬。”
“现在整个红旗一矿的气氛都不对了，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在巡逻，不准工人们私下里扎堆聊天，谁要是敢多说一句公司的不是立马就有人上来谈心。”
沈风说：“谈心？怕是不止谈心那么简单吧。”
“何止！”
韩佳军啐了一口：“昨天采煤二队有个叫二牛的年轻工人就因为跟他媳妇打电话的时候抱怨了两句奖金的事，被护矿队的人拖到澡堂子里打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出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了。”
“矿上的领导还开了个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二牛是造谣生事破坏公司稳定，要不是看在他家里困难的份上，当场就得开除。”
杀鸡儆猴。
这是罗世金的第一招。
他要用暴力和高压将工人们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不满和怀疑的火苗彻底掐灭在萌芽状态。
“姐夫，这帮孙子太不是东西了！我现在就想……”
“你想干什么？”
沈风打断了他：“冲出去跟他们打一架？然后暴露身份让我们所有的计划都泡汤？”
韩佳军在那头沉默了。
“忍着。”
沈风对他下达死命令：“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他越是怕什么就越说明我们打在了他的痛处。你现在的任务不是去当英雄是继续给我煽风点火。”
“他不是不让工人们聚在一起说吗？那你就想办法让他们在心里说，在家里说，在被窝里说。”
“怎么说？”
“很简单。”
“你去找那个被打的二牛，偷偷地给他送点钱告诉他这是兄弟们凑的医药费，让他好好养伤。你什么都不用多说，只要把这件事做了就行。”
韩佳军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过来。
罗世金用暴力压制，他们就用人心去瓦解。
你打我兄弟，我就替我兄弟疗伤。
人心这杆秤有时候比拳头更好用。
“明白了，姐夫！”
挂断电话，沈风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窗外。
罗世金的反击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
这说明那篇报道确实打疼了他。
但仅仅是疼还远远不够。
要扳倒这座山必须让他感觉到痛，那种深入骨髓、无处可逃的痛。
……
联合调查组下榻的酒店，安保级别被提到了最高。
吴凯泽亲自坐镇，省里相关部门的一把手全部到场，组成了一个阵容豪华的西江省配合调查工作领导小组。
第一场碰头会开得异常顺利。
吴凯泽首先代表省委省政府做了深刻的检讨，态度诚恳，言辞恳切，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说自己作为西江的省长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省环保厅、卫生厅，还有原城市政府的头头们一个接一个地念稿子。
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沓厚厚的材料。
他们轮流发言，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平时的检测数据也都正常，网上那篇文章，肯定是瞎写的，是有人想故意搞我们。
李正带来的专家想问几个具体的问题，比如下马河村的水到底什么样，村民的病历能不能看看。
但话一出口，就被对方用一堆听不懂的专业名词和绕来绕去的流程给堵了回来。
四个小时的会开下来，调查组的人耳朵里灌满了官话套话，有用的信息一句没捞着。
李正的脸很难看，但他忍着没发火。
他知道这帮人不好对付。
散了会，吴凯泽安排了饭局，李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给推了。
一回到房间，他就摸出电话打给了沈风。
“沈主任，跟你说得一样，这帮人在跟我们耍滑头。”
李正一肚子的火：“一个个都跟泥鳅似的，根本抓不住。”
“他们不是滑，是怕。”
电话那头的沈风听着很平静：“他们现在这副样子正好说明心里有鬼。李司长，别急，这才刚开始。”
李正问：“你那边……有新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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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能不能查出东西，指望他们这帮从京城下来的人没用，关键还得看沈风这把刀子能不能插进去。
“口子已经撕开了。”
沈风笑了笑：“不过，在亮出来之前得请李司长陪我演场戏。”
“演戏？”
“对。”
沈风把声音压低。
“明天，他们安排你们去哪儿，你们就去哪儿。他们让你们看什么，你们就看什么。”
“你们的态度可以硬一点，问题也可以问得狠一点，但别把他们逼急了。要让他们觉得你们这帮人虽然难缠，但还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李正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先让他们放松警惕？”
“不，是让他们把蛇引出来。”
“我要让罗世金以为他暂时把你们稳住了，让他把全部心思都花在怎么应付你们这支明面上的队伍上，这样我这支暗地里的箭才有机会射中他的要害。”
李正没说话，想了几秒钟。
“好，我明白，需要我们做什么你随时说。”
“后天，也就是周五上午，我需要你们搞出点大动静。”
沈风说：“你们就说要调查取证，直接去天河煤业的总部说要查封他们的服务器，调查他们所有的账和生产数据，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让整个西江做生意的人都吓一跳。”
“查封服务器？”
李正吸了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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