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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章 杏儿在哪里
    子时三刻,雪落无声,坤宁宫深处却灯火如豆。

    皇后独自立在寝殿东暖阁,推开那只描金黑漆匣。匣里铺着三层素绢,最上一层压着杏影周岁时剪下的胎发——细软如丝,用一缕金丝缠作小髻;第二层是一枚鸽卵大的夜明珠,乃当年乾隆亲手赐给“朕的小阿灼”,说让她夜里不怕黑;最下一层,是一方旧帕,帕角绣着并蒂梅,血迹早成暗褐,却仍辨得出当年母女二人双掌交叠的轮廓。

    她指腹掠过帕上血梅,低声唤:“杏儿……”

    声音像一块石子坠入深井,久久没有回声。

    李玉悄声进来:“娘娘,傅恒大人已按吩咐放出风声——说您信了那具焦尸,三日之内要替‘阿灼’出殡。”

    皇后淡淡“嗯”了一声,抬眼却看向窗外:“东华门外,可有动静?”

    “有。”李玉躬身,“卯时之前,‘那人’必会潜回火场,取他遗落的第二片羊皮。”

    皇后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极冷的笑:“很好。把‘照影’备好。”

    照影——内务府密藏的西域水银镜,以人皮为框,镜背涂尸油,可映人魂魄。

    皇后要拿它照一照,那剥皮的人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慈宁宫偏殿。

    一缕青烟从鎏金狻猊炉里袅袅升起,太后盘膝坐在炕上,指尖捻着一串血珀念珠。

    帘外脚步轻响,一个黑影跪倒:“回老佛爷,‘雪里青’已得手。只待皇后滴血认尸,便能让杏影胎记浮凸,坐实她‘死而复生’。”

    假老佛爷阖眼,缓缓拨动念珠:“那丫头若真死,倒也干净;若还活着……”她忽地抬眸,眼底寒光如针,“——便让她活着也做不成人。”

    黑影迟疑片刻:“可皇后似已起疑。”

    假老佛爷轻笑,声音像钝刀刮过瓷面:“她疑她的,我们做我们的。杏影那孩子,肩上有半朵梅花,心里却装着整个紫禁城。她若不除,来日必成祸患。”

    御花园枯井。

    铁链声愈发急促,似有什么东西在井壁来回撞击。

    井底黑暗里,一只苍白的手摸索着,抓住那朵干枯的梅花。指腹触到“灼”字金线,指尖便狠狠一颤。

    “……皇额娘?”

    声音极低,却清亮,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

    紧接着,是压抑的哽咽:“杏儿在这里……杏儿好冷。”

    井壁青苔湿滑,她肩胛处缠着破布,布下隐隐透出一朵血色梅花——皮已不在,肉却新生,正是“雪里青”催出的假胎记。

    她不知道,自己已被换过三处囚所;也不知道,外头正有一张天罗地网,等她做饵。

    她只知道,皇额娘说过:

    “若有一日你我失散,便以并蒂梅为信。梅在,人在;梅枯,人亡。”

    此刻,枯梅在手,她便死死攥住,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丝。

    坤宁宫地窖。

    皇后重新燃起一盏青灯,灯芯里掺了龙脑香,味苦而醒神。

    她摊开那方旧帕,将指尖划破,血珠滚落,恰好覆在当年杏影的血痕上。

    两团暗褐,一点点晕开,竟重新凝成一朵鲜润的并蒂梅。

    皇后以匕首挑起那朵梅,轻轻一吹——血梅化雾,扑向水银镜。

    镜中倏地浮出一道纤细背影:少女囚于井底,肩胛血梅如灼,正仰头轻唤:“皇额娘……”

    皇后指尖一抖,镜面碎出蛛网纹。

    “杏儿。”

    她喃喃,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再等等。额娘这就来接你。”

    话落,她抬手,将镜框整块拆下。

    镜背竟嵌着半张残皮——正是被火燎去半面漆的杏木雕花筒里,本该裹着的那张“人皮舆图”。

    图上山河倒悬,唯井口处一点银光,亮得刺目。

    皇后以指尖描摹那银点,低低笑出声:

    “原来你们把它缝在这里……倒省得我再去火场找。”

    她转身,将残皮收入袖中,吩咐李玉:

    “备轿。去慈宁宫。”

    “娘娘?”李玉骇然,“假老佛爷已歇——”

    “她歇不了。”皇后眸色如霜,“她若歇了,谁来替我杏儿偿皮?”

    子时末,慈宁宫檐角风铃骤响。

    假老佛爷睁开眼,只见帘外雪色被灯火映得猩红。

    皇后一身素衣,袖中藏刃,款步而来。

    “额娘。”她福身,声音温柔得像在闲话家常,“我来借一件东西。”

    假老佛爷拨念珠的手一顿:“何物?”

    皇后抬眸,唇角含笑:“借您的心头血,试一试——”

    “——我杏儿到底在哪里。”

    雪落无声,梅香却烈。

    宫墙深处,铁链声、脚步声、心跳声,一齐惊起。

    而井底少女攥紧那朵干枯的梅花,仰头,轻轻应了一声:

    “皇额娘,杏儿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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