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的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沈砚的手掌仍按在她后心,灵力如细流般渗进来,却掩不住他指尖的轻颤——他的灵力怕是连平日的三成都剩不下了。
"砚哥哥。"她侧头去看他,见他额角的汗正顺着下颌滚进衣领,道袍前襟的深色水痕已经漫到腰间。
这个总把衣摆理得整整齐齐的执法堂堂主,此刻活像被暴雨打湿的鹤,可护着她的手臂依然绷得像铁铸的。
"我在。"沈砚低头,声音哑得像旧砂纸擦过石桌。
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发顶,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石缝外的黑雾突然翻涌,余道长的咳嗽声陡然拔高。
邱师姐半蹲着扶住他,指尖掐住他虎口的急救穴:"余师叔莫急,先缓过气——"话未说完,一团黑雾裹着碎石砸过来,她旋身将余道长护在身后,肩头立刻绽开血花。
"妈的!"丁药师的药囊在震荡中崩开,灵参、续断撒了满地。
他扑过去捡,却被另一股气浪掀得撞在石壁上,额角磕出个青包,"小丫头,你那破龟甲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还暖得像怀里揣了个红薯,现在烫得能烙饼!"
云栖这才想起掉在脚边的残卷。
龟甲上的细缝已裂成蛛网,幽绿符文像活了似的爬动,每一道都擦过她的手背,烫得皮肤发红。
她蹲下身去捡,指尖刚碰到龟甲,一股熟悉的麦香突然涌进鼻端——是她在后山灵田里,看着第一茬灵稻抽穗时的味道。
"是共鸣。"沈砚突然低喝。
他盯着黑雾中那道逐渐清晰的轮廓,喉结滚动,"这东西在抗拒残卷里的农神传承。"
云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黑雾里的人影已能辨出眉目:宽袖广袍,眉心跳着一点朱砂痣,和陆沧溟在讲经堂讲道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可他的眉眼间爬满暗纹,像是被墨汁浸透的纸,每动一下都要裂开似的。
"他在抖。"魏书生不知何时跪到了云栖身侧。
这个总把《上古农典考》揣在怀里的书生,此刻脸色白得像被霜打过的菜,"看他的左臂——每次符文亮起,那处就会顿半息。"
云栖瞳孔微缩。
她盯着那道影子,见它抬起右手时,左臂果然有极短暂的凝滞,像是被无形的线扯住了。
再看胸口,暗纹翻涌的速度比别处慢了一拍。
"破绽。"她脱口而出。
三年来在灵田里观察虫蛀位置、判断灵稻弱点的本能涌上来,"他在抵抗残卷的共鸣,灵力运转不均衡,这些地方就是破绽!"
沈砚的手指在剑柄上叩了叩:"你想让我攻这些地方?"
"但你灵力透支"
"我撑得住。"他打断她,指腹轻轻擦过她嘴角的血渍,"你说打哪里,我就打哪里。"
余道长突然扯了扯邱师姐的衣袖,咳得肩头直颤:"锁灵阵还能再布一次。
老东西我虽快散架了,但困他半柱香的本事还有。"
丁药师把捡回来的药草塞进云栖手里:"我这有激发灵力的暴血散,抹在剑上能撑三息。
就是味儿冲了点,那老东西闻着得皱眉头。"
邱师姐扯下腰间的素色帕子,替余道长止住额角的血:"我和魏书生守着四周,若有异变立刻示警。"她看向魏书生,后者正攥着衣角发怔,"魏公子?"
"我我帮。"魏书生猛地抬头,喉结动了动,"陆掌教当初用我娘的命逼我偷残卷,可这些天这些天你们为了救大家连命都不要"他抓起脚边的《农典考》,指节发白,"我守着东边石缝,有动静就喊!"
程书生突然从石堆后钻出来,手里攥着半截断剑:"西边有个石缝能通到阵眼!
我刚才摸过,石头松动,或许能砸塌半边雾墙!"
云栖望着众人。
余道长的道袍沾着血,丁药师的药囊破了个大洞,邱师姐的帕子浸透了血,魏书生的书角卷了边,程书生的断剑还滴着水——可他们的眼睛都亮着,像后山灵田里被月光照亮的稻穗。
"砚哥哥,"她把暴血散抹在沈砚剑刃上,指尖在他虎口按了按,"左臂第三道暗纹,胸口第三片鳞——"
"记住了。"沈砚捏了捏她的手,转身走向黑雾。
他的脚步比平日慢了些,可脊背挺得像后山那棵千年老松。
余道长的阵法起了。
青灰色的光网从地面升起,缠上黑雾中的影子。
那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啸,左臂果然又顿了半息。
"就是现在!"云栖喊。
沈砚的剑划出银弧。
暴血散的辛辣味炸开,剑刃精准刺中影子左臂的暗纹。
黑雾剧烈翻涌,影子发出闷吼,胸口的暗纹突然凝滞。
"胸口!"云栖又喊。
沈砚旋身,第二剑刺进那片翻涌最慢的暗纹。
影子的轮廓开始模糊,黑雾像被抽干的水,簌簌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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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丁药师抹了把汗。
话音未落,影子突然暴喝一声。
黑雾如沸水般炸开,沈砚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
云栖扑过去接住他,闻见浓重的血腥气——他的左肩凹了一块,骨头怕是碎了。
"砚哥哥!"她急得手都抖了,去按他的人中。
沈砚缓缓睁眼,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有点疼。"他的目光越过她,盯着重新凝聚的影子,"这东西比陆沧溟厉害。"
云栖转头。
那影子虽重新成型,暗纹却淡了许多,左臂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她摸了摸怀里的残卷,龟甲此刻温温的,像刚从灶上拿下来的红薯。
麦穗般的灵力顺着她的经脉流动,带着她三年来翻土、施肥、看灵稻抽穗的温度。
"或许"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龟甲,"或许我该试试农典里的催灵术。
让药草长得快些,让灵田活过来"
残卷突然发烫。
龟甲上的符文猛地一亮,在她掌心烙下一个麦穗形状的印记。
云栖抬头,正看见那影子的暗纹又开始松动。
她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按在地上——
石缝里,一株被踩扁的续灵草突然抖了抖。
云栖掌心的麦穗印记灼烧着皮肤,却不似先前那般灼痛,反而透出股暖融融的生气。
农典残卷里那些被她反复临摹的催灵口诀突然在脑中翻涌——"以气引生,以念催长,草木有灵,应心而发"。
她闭了闭眼,将三年来在灵田里与药草相伴的温度注入掌心:春时翻土时指尖触到的新泥,夏夜里给灵稻扇风时沾了露水的衣袖,秋末收谷时谷粒擦过掌心的痒,冬雪压枝时蹲在暖棚里给寒芝捂手炉的温度
石缝里那株续灵草的茎叶先颤了颤,原本蔫软的叶片陡然挺括起来,淡绿的叶脉里渗出晶亮的灵液。
丁药师的药囊"啪"地掉在地上——他方才还在捡撒落的灵参,此刻却直愣愣盯着那株草,喉结动了动:"这这是二阶续灵草?
可方才明明被踩成一阶的残株了!"
"丁师叔,"云栖的声音轻得像吹过麦梢的风,"您药囊里的赤焰花、寒玉露,能给我吗?"她指尖点过地面,石缝里又钻出几株被踩碎的止血草,断茎处竟开始抽新芽,"催灵术能让草药短时间内回春,但要制穿透黑雾的药剂,得用最鲜活的灵液。"
丁药师的手在药囊上抖了抖,突然笑出声来,露出两颗虎牙:"小丫头早说啊!"他三两下把赤焰花的花瓣揉进掌心,又拔开寒玉露的瓶塞,"当年彭老头说我配药只图快不图精,今儿倒要让他看看——"话音未落,一团带着焦香的红雾突然从他掌心腾起,混着寒玉露的清冽,在半空凝成颗流转的丹丸。
"接着!"他手腕一抛,丹丸精准落进云栖摊开的掌心。
云栖能感觉到丹丸里翻涌的灵力,像刚出窖的烈酒,烧得她指尖发麻。
"砚哥哥!"她转身看向沈砚。
后者正倚在石壁上,左手捂着左肩的伤处,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腕骨滴在青石板上,却仍将剑竖在膝头,目光如刃地锁着那道影子。
听见她的呼唤,他抬了抬眼,眼底的血色褪了些:"我在。"
"这丹丸能破黑雾。"云栖快步走到他身侧,将丹丸按在他剑刃上。
丹丸遇剑即融,顺着剑身淌下赤红的痕迹,"方才那影子的破绽在左臂和心口——现在它暗纹淡了,新的破绽应该在"她盯着那影子扭曲的眉眼,突然想起灵田里被虫蛀的稻穗——虫蛀处总比旁的地方黄得快些,"喉结下方!"她指尖猛地戳向空气,"它每次凝聚时,喉结下的暗纹会比别处多颤半息!"
沈砚的拇指在剑柄上重重一按。
剑鸣如龙吟,震得云栖耳尖发麻。
他站起身时,石壁上的血渍被带落一片,却连踉跄都没有,只是步幅比平日小了些——像极了那年她在后山遇狼,他抱着她翻山时的模样,明明伤得厉害,却偏要把她护在最稳的位置。
"余师叔!"沈砚的声音里裹着剑气,"锁灵阵能再困它一息吗?"
余道长靠在邱师姐怀里,原本灰白的脸色此刻泛着病态的潮红——那是强行催发灵力的征兆。
他咳了两声,指尖在地面画出半道符纹:"一息够。"
邱师姐的素色帕子已浸透了血,她却仍攥着半块碎玉,目光扫过众人:"魏公子守东,程书生看西,我盯着南边石缝。"魏书生把《农典考》往怀里拢了拢,程书生的断剑在掌心握出青白的印子,两人同时点头。
"起阵!"余道长吐字如锥。
青灰色光网再次升起,却比先前淡了许多,像层薄纱。
那影子显然没把这网放在眼里,抬手便是一道黑雾劈来——可就在它抬手的瞬间,喉结下的暗纹果然迟滞了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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