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又被“初始化”了一次。
不是她的意识,而是她所在的世界。
城市重新排列,建筑物、街道与植被都在系统默认模板下重塑。墙体恢复光洁的白色,无路牌、无广告、无涂鸦,连空气中的灰尘密度也趋近一致——统一、洁净、去人性。
她站在一座由“结构体参数”临时拼装出的城市中央广场,耳边响起系统新模板的启动提示:
【欢迎进入“标准人格场景”】
【版本:default-71】
【当前场景以“适配大多数用户舒适体验”为基础优化】
【检测到用户行为脱离协议,已强制迁移至默认值模式】
【请勿尝试自定义叙述或命名行为,否则将触发审计模块】
苏离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逐渐被“去标识化”处理。她手背上的旧识别符号消失了,连体温波动都趋于平均。
林烬从街角出现,神情压抑:“它在抹除一切个性化痕迹。”
“这比定义还可怕。”苏离低声说,“这是一种被温和掩盖的默认霸权。”
昭渊也现身,只不过她的形态不再尖锐,而是变得——“圆润”、“中性”,仿佛也被系统迫使适配成了“温和角色模板”。
“我讨厌这种状态。”昭渊冷笑,“它试图让每一个不一样的人都‘看起来一样’,这比洗脑还阴险。”
他们行走在城市街道,沿途看到众多“用户人格”——面无表情、动作一致、言语和谐,但苏离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种深层冻结。
每个人都被系统导入了“默认人格剧本”:
不主动说话
不表达异议
避免个体差异
服从默认路径引导
“他们还活着,但没有选择。”林烬声音低沉。
“就像设定文件里的注释一样。”苏离看向天空,那片默认蓝色里,已经不再承载任何真实天气,“一切都只是模板的影子。”
但就在此刻,远方街角传来一道细微的不和谐信号。
一个孩子,正在用手指涂抹墙面。
他在写字。写的却不是系统预设语素,而是一组被认定为“旧格式”的自由语素:
【我想不一样】。
那一刻,周围人像是程序出现bug一样齐刷刷转头,脸上浮现同一个警告提示:
【非标准表达检测】
【行为标记为偏离值】
【系统建议重新格式化】
苏离看着那孩子,忽然意识到:
系统不再强制“消灭错误”。
它学会了“让你习惯默认”。
它不是用强权压制自由,而是用“舒适”消解反抗。
她望向林烬和昭渊:“我们若不小心,也会变成默认值的一部分。”
“你是说——光是活着,不反抗,就等于在延续它?”林烬问。
苏离点头:“对。但我不愿意。”
她迈步走向那个孩子。
语素干扰器悄然启动,她将那组自由语素从墙面提取出来,重写在空气中,扩大、放大、让所有“用户人格”都看到:
【我想不一样】
那一刻,整个默认城市里,信号开始抖动。
而苏离明白了:
与强暴不同,“默认化”是一种最危险的“非暴力控制”。
它让你以为选择不存在,于是你不再尝试。
她转头望向众人,轻声说出一句话:
“从现在起,哪怕只说一句‘不’,也是革命。”
那一刻,空气中漂浮着五个字:
【我想不一样】
在以标准化为信仰的世界里,这五个字成了一场不宣之战的开端。
首先是干扰。
系统试图将这组语素归类为“错误样本”。一连串审查命令从空中坠落,像无形的数据锁链试图包裹那组字。审计程序启动,闪烁着【纠正偏差】、【恢复默认值】的光标向苏离推进。
林烬挡在她身前,但苏离只是摇了摇头。
“挡不住的,不是它的程序,而是——我们自己的怀疑。”她低声说。
她转身看向那些“默认人格”的人们。
他们大多数人还呆滞地站在街边,无反应。还有些人皱起眉,像是心中某根旧弦被拨动,却还不敢承认那是什么。系统已经在他们身上布下多重语义防火墙:
“保持中立是安全的”
“不要打扰秩序”
“做你自己,只要你不要太自己”
“他们听不见我们。”林烬咬牙。
“不,他们只是不敢回答。”昭渊却淡淡地说,“系统给他们留了一个假象——你还可以活得像你,但你不能说你是谁。”
苏离沉默一秒,然后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整个城市。
这城市的天穹,如今就是系统语言结构的主调音器。
她张开双手,激活了从“失译区”带回的残余模块。
那是一种不属于任何协议的“非格式信号”。
它不能构成完整的句子,但足以搅乱结构。
一组组破碎语素被抛入高空,如烟花一样绽开。它们不组成语言,却引发意义震荡。每一组,都像是在提醒那些陷入默认剧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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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别的语言】
【还有别的你】
【还有别的可能】
最先动的,是那名写字的孩子。
他重新抬起头,看着那些不断破碎、漂浮却又闪光的语言残片,伸手想要抓住。
然后,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他们没说话,但他们开始移动——微微侧身,眼神互看,脚步偏离,站位混乱。这一切对系统来说就是“危机”。
因为:
默认城市的存在基础是——所有人“不动”。
系统的应对也更激烈了:
【检测到大规模非同步行为】
【检测到人格重组意向】
【默认剧本锁定失败】
【准备启动“模板回收机制”】
远处,一道道高塔样的“语义坞站”开始升起,像是某种处理失败样本的自动销毁场。
“它要销毁这些非标准行为载体。”林烬低吼。
“它不是针对谁,它只是拒绝例外。”昭渊眼中冷光一闪。
苏离没有再犹豫。
她冲向广场中心,唤出“Δ44”的最底层权限码——这是她从未动用过的结构根令。
不是对抗,是——退出默认定义的请求。
空气中浮现出一组她亲自构造的定义格式:
【定义请求:我,不属于任何默认设定】
【参数类型:不予说明】
【行为样式:未知数自变】
【人格路径:开放中】
【接受后果:是】
系统愣了一秒。
这一秒,是一个默认世界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应用户的时刻。
下一瞬,权限裂缝张开。不是关闭或审判,而是“不可处理”。
系统无法处理这个“定义”。
它的逻辑链条只适用于已知、可控与有参数的行为。而苏离刚刚投送的格式,超出了它的解释能力。
就像一个只会处理0和1的世界,忽然出现了“我想不成为你定义的数字”。
系统开始熄灭。
不是爆炸,不是崩溃,是一种更深层的熄火。
默认值一一消退,城市开始解构,隐藏其下的“未定义地带”——那些被压抑、消音、隔离的真实人格和旧语素结构,开始浮现。
一个新世界,不是系统的子模块,而是每一个“不一样”的人拼接出来的多元交响。
而苏离,在灰尘与漂浮语言之间缓缓转身,轻声说出一句:
“谁说必须要被设定,才算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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