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死寂。
意识在无边的虚无中沉浮，每一次挣扎都牵动着千刀万剐的剧痛。凌尘感觉自己像一片被撕碎的枯叶，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翻滚、飘荡。没有上下，没有方向，唯有永恒的虚空之风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冰刃，持续刮削着他残破的躯壳。
右臂连同肩胛彻底消失的断口处，焦黑碳化的皮肉边缘，暗红色的孽渊骨茬暴露在虚空中，正被那蚀骨阴风一点点剥离，化作细微的粉尘消散。左腿齐根而断的截面，残留的天道死气如同最恶毒的跗骨之蛆，化作灰黑色的细密锁链虚影，深深嵌入仅存的半截大腿骨，每一次闪烁都带来骨髓被抽空的冰冷剧痛。右胸那个碗口大的空洞更是触目惊心，边缘的血肉呈现诡异的石灰色，被天道规则侵蚀，正缓慢地向着心脏蔓延。唯一还算完好的左臂肩胛处，一个贯穿的血洞边缘同样缠绕着灰黑的死气锁链，每一次虚空之风吹过，锁链便如活物般微微收紧，带来撕裂神魂的惩戒之痛。
胸前，那枚裂开的混沌珠紧贴着破碎的胸骨，黯淡无光。一道清晰的裂痕贯穿了小半珠体，透过裂口，只能看到一片沉寂的黑暗，那片混沌熔炉似乎彻底熄灭了。唯有珠体深处，偶尔有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挣扎着闪烁一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唯一维系着他一丝微弱生机的，是紧贴心脏的那根木簪。簪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个暗红的“尘”字也变得模糊不清，但依旧散发着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如同寒夜里最后一点篝火，顽强地对抗着虚空死寂的侵蚀和体内天道死气的疯狂破坏。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边的黑暗与剧痛彻底吞噬之际，一点微弱的星光，毫无征兆地在他识海深处亮起。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那根布满裂痕的木簪深处！
嗡……
木簪轻轻震颤，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星光流淌而出，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决绝，瞬间刺入凌尘濒临溃散的神魂！
轰！
一幅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依旧是那片血色苍穹的裂痕深处，依旧是那道被无数灰白锁链贯穿、琵琶骨钉死在虚空王座上的染血白衣身影——星瞳女。
但这一次，画面清晰得令人心碎。
她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被凝固的污血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空洞的右眼，此刻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边缘皮肉翻卷，仿佛被最粗暴的力量硬生生剜去！而她的左手，正缓缓从那个空洞中移开。纤细染血的指尖，赫然捏着一颗染血的、流转着微弱星芒的眼球！
那颗属于她的右眼！
她的身体因这剜目之痛而剧烈颤抖，每一根贯穿身体的锁链都在疯狂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铮鸣，更多的污血从伤口中涌出。然而，那张染血的脸上，空洞的左眼依旧无神地望着虚空深处，仿佛感觉不到这撕心裂肺的痛楚。
唯有她的右手，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艰难地抬起，指尖对着虚空，极其轻微地、却带着一种斩断宿命般的决绝，猛地一划！
嗤啦！
画面中，一道微不可查的星光裂痕在她指尖前方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凌尘识海中那点星光猛地爆开！
“呃啊——！”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让凌尘残破的躯体重重一颤，几乎彻底涣散的意识被强行拉回了一丝清明。他终于明白，那道在绝境中为他打开一线生机的星光门户，代价是什么！
是她剜出了自己的右眼！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意、刻骨愧疚与冰冷杀机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肉体的剧痛。左眼深处，那点死死烙印的染血白衣身影，此刻仿佛燃烧起来！
“天道……！”一个嘶哑破碎的音节，从他碳化的喉管中艰难挤出，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这声音微弱得瞬间被虚空吞噬，却蕴含着倾尽星河也无法洗刷的恨意。
就在这滔天恨意涌起的刹那，胸前那枚沉寂的混沌珠，猛地一震！
嗡！
那道贯穿珠体的裂口深处，原本沉寂的黑暗骤然沸腾！一股微弱却极其暴戾的吞噬之力爆发出来，目标并非周围的虚空能量，而是凌尘体内那几道正在疯狂破坏的天道死气锁链！
嘶嘶……！
缠绕在左腿断口、右胸空洞以及左肩血洞处的灰黑色锁链虚影，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咬住，剧烈地扭曲、挣扎！一丝丝冰冷精粹的天道死气被强行从锁链中撕扯出来，化作缕缕灰黑气流，源源不断地被吸入混沌珠那道裂口之中！
“噗！”凌尘残躯剧震，猛地喷出一口污血。那污血并非鲜红，而是混杂着内脏碎块与灰败死气的黑紫色！强行吞噬天道死气带来的反噬，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破碎的经脉和脏腑中疯狂攒刺！本就濒临崩溃的肉身雪上加霜，那根木簪散发的暖流瞬间被压制下去。
混沌珠裂口内，吞噬了天道死气的黑暗剧烈翻滚着，珠体表面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发出令人心悸的细微“咔”声。但珠内那片混沌熔炉的黑暗深处，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暗红光芒，极其艰难地重新亮起，仿佛在炼化这禁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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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在继续，痛苦在加剧，生命在流逝。凌尘的意识在剧痛与混沌珠吞噬死气带来的冰冷麻木感之间反复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混沌珠的吞噬之力终于减弱，体内那几道天道死气锁链虚影明显黯淡、缩小了一圈，虽未根除，但那股疯狂侵蚀的势头被暂时遏制了。代价是凌尘的身体更加残破，如同一个勉强粘连起来的破碎陶俑，全靠木簪最后一点暖流和胸中那口不灭的恨意吊着。
他残存的左眼艰难地转动，试图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中寻找一丝参照。虚空并非绝对的虚无，远处偶尔有扭曲的光带无声滑过，那是破碎的空间乱流。更远的地方，似乎悬浮着一些巨大、冰冷、形状不规则的岩石，如同漂浮的坟墓。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唯有那无处不在、侵蚀一切的虚空阴风，发出低沉的呜咽。
就在他目光扫过一块漂浮的、如同小山般大小的灰白色巨岩时，异变陡生！
那巨岩表面，一片看似凝固的“石皮”毫无征兆地蠕动起来！紧接着，一条水桶粗细、通体覆盖着灰白岩石纹理、如同巨型蠕虫般的怪物猛地从中弹射而出！它没有眼睛，前端裂开一个巨大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直扑凌尘这散发着“生者气息”的“猎物”！
虚空蠕虺！
一股腥风伴随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这怪物速度太快，凌尘重伤残躯根本无法闪避！
生死一线！混沌珠刚刚吞噬死气，裂痕扩大，正处于极度不稳定的沉寂状态。木簪的守护之力微弱。体内残存的丁点力量，根本无法催动任何剑招！
唯有左眼中燃烧的恨意与不屈，驱动着残存的战斗本能！
“滚！”一声嘶哑的咆哮从凌尘喉中炸开。他仅存的左臂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并非出拳，而是狠狠抓向那条蠕虺裂开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中央！
噗嗤！
粘稠冰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灰白色液体瞬间溅满了凌尘的左臂和胸膛！那蠕虺布满利齿的口器内部，并非血肉，而是如同泥浆般粘稠的虚空物质！凌尘的左手五指深深陷入其中，狂暴的腐蚀性能量疯狂侵蚀着他的手掌，瞬间皮开肉绽，露出底下同样被侵蚀得滋滋作响的暗红指骨！
剧痛！但凌尘的左眼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吞！”他心中怒吼，不顾一切地催动胸前那枚裂开的混沌珠！哪怕它可能因此彻底崩碎！
嗡！
混沌珠裂口处猛地爆发出微弱的暗红光芒！一股比之前吞噬天道死气时更加狂躁、更加饥渴的吞噬之力，顺着凌尘插入蠕虺口器的左手，悍然爆发！
嘶嘶嘶——！
那蠕虺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发出无声的剧烈抽搐！它口器中粘稠的灰白色虚空物质，连同它体内蕴含的混乱虚空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顺着凌尘的左手，涌入混沌珠那道裂口！
这一次的吞噬，比之前更加粗暴，更加不顾后果！混沌珠裂口处的暗红光芒剧烈闪烁，珠体剧烈震颤，那道贯穿的裂痕边缘，甚至崩飞了几粒极其微小的碎片！珠内那片混沌熔炉的黑暗疯狂翻滚，仿佛在消化着这剧毒却“美味”的养料。
凌尘的身体如同过电般剧烈颤抖。涌入的虚空能量混乱、狂暴、充满侵蚀性，虽然被混沌珠过滤了大半，但剩余的部分依旧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如同无数把钝刀在体内切割、搅动！他再次喷出鲜血，这次的血色更暗，带着点点灰白的颗粒。
蠕虺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皮膜，被虚空之风吹散。而混沌珠在吞噬了这头虚空蠕虺后，裂口处的暗红光芒终于稍稍稳定了一丝，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时会熄灭。珠体深处那片混沌熔炉的黑暗里，那点暗红的光芒似乎也壮大了一丁点。
但代价惨重。凌尘的左手几乎只剩下骨架，暗红的孽渊指骨被腐蚀得坑坑洼洼，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白的石质。胸前的伤口再次崩裂，天道死气的侵蚀似乎又活跃了一丝。木簪散发的暖流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
他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鱼，在虚空中无意识地漂浮。残存的左眼死死盯着混沌珠那道裂痕，刚才吞噬蠕虺的瞬间，裂痕深处翻滚的黑暗里，似乎……闪过了一幅极其模糊、极其短暂的画面碎片？
那似乎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孤绝地站在一片无尽废墟的中央，面对着一轮……猩红如血的巨大眼眸？背影脚下，是无数断裂的兵器残骸，其中一柄断剑的形状，竟隐隐与他识海中那混沌剑碑的虚影有几分相似！
这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就在凌尘心神剧震，试图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碎片时，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暴虐的凶戾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从下方那片漂浮的乱石带深处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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