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妮娅是被颈间一缕细微的痒意惊醒的。
不是真实的触碰,更像气流拂过皮肤的错觉,就像以前抑郁症发作时,总觉得有片羽毛在耳边绕,明明空无一人,却能清晰感受到那若有似无的存在感。她费力地掀开眼皮,视野先是一片模糊的白,几秒后才慢慢聚焦,最先撞进眼里的,是少年垂落的白发。
那是种极干净的白,不像常年不见光的苍白,也不是染出来的冷白,更像冬日清晨没被人踩过的初雪,发丝软乎乎地搭在额前,遮住了半截眉毛。少年坐在床边的木椅上,背挺得很直,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膝盖上摊着本翻开的书,书页是浅棕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布洛妮娅的呼吸猛地顿住。
她的房间是租来的小单间,十五平米不到,除了床、衣柜和一张掉漆的书桌,就只有角落一个迷你单门冰箱。门是反锁的,钥匙藏在枕头下,昨晚她又吃了双倍剂量的安眠药,怎么会有人进来?而且这个人……太奇怪了。
少年似乎察觉到她醒了,缓缓抬起头。布洛妮娅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的眼睛是双色的,左瞳像燃到尽头的烛火,是偏暖的暗红;右瞳像深海里的碎冰,是极冷的钴蓝。两种极端的颜色在同一个眼眶里交融,却没半点突兀,反而透着种让人安心的温柔。更惊人的是他的耳朵,不是人类的耳朵,而是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耳尖泛着淡淡的粉,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像被风吹动的棉絮。
“你是谁?”布洛妮娅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喉咙里又干又疼。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软得像没骨头,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那是她去年买的浅灰色床单,边角已经起了球,此刻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少年合上书,书脊上的烫金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布洛妮娅没看清书名。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声音像浸过温水的蜂蜜,软乎乎的却很清晰:“我叫时云。”
“时云……”布洛妮娅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无论是医院的病友、小区的邻居,还是以前的同学,都没有长这样的人。抑郁症缠了她三年,幻想症是去年才确诊的,医生说她会看到不存在的事物,听到不存在的声音,可眼前的少年太真实了,她能看到他白发上沾着的细小绒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晒过太阳的皂角味,甚至能看到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像纸。
“时云是谁?”布洛妮娅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认识你,你怎么进来的?”
时云没有回答,只是偏了偏头,狐狸耳又晃了晃。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蓝色的药板,里面还剩两片白色的抗抑郁药,旁边是个空水杯,杯底还沾着一圈水渍。他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语气里多了丝担忧:“你是不是好久没吃东西了?”
布洛妮娅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确实,她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昨天早上她煮了一碗泡面,没吃完就倒了,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没力气起身,也没胃口。冰箱里早就空了,上次打开还是三天前,里面只有半瓶过期的牛奶和一个烂掉的番茄,她连扔垃圾的力气都没有。
“嗯。”她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时云听到答案,眼睛亮了亮,像星星落进了他的双色瞳里。他站起身,走到角落的冰箱前,那冰箱是她搬来这里时买的二手货,外壳掉了块漆,制冷效果也不好,平时只用来放饮料。布洛妮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疑惑: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布洛妮娅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时云打开冰箱门,弯腰在里面摸索了几秒,然后直起身,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草莓蛋糕。蛋糕是心形的,粉色的奶油上摆着三颗新鲜的草莓,还撒了层白色的糖霜,甚至能看到奶油上细腻的纹路。他把蛋糕放在书桌上,又转身打开冰箱,这次拿出来的是一盒三明治,包装纸上印着她以前常吃的牌子,还有一瓶温牛奶,瓶身上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摸起来温度刚刚好。
“你……你怎么做到的?”布洛妮娅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她甚至怀疑自己还没醒,还在做梦。昨晚她明明看过冰箱,里面空空如也,连灰尘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些东西?
时云把牛奶和三明治放在蛋糕旁边,转过身看着她,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想让你吃点东西而已。”他没解释食物的来历,也没回答她的疑问,只是走回床边,伸出手想扶她:“要不要起来吃点?草莓蛋糕是你喜欢的口味,我记得你以前……”
“别碰我!”布洛妮娅突然往后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她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乱糟糟的,就像她以前无数次陷入的困境,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记得有次幻想症发作,看到妈妈坐在床边给她织毛衣,她扑过去想抱妈妈,结果却摔在地上,膝盖磕出了血,才发现那只是幻觉。眼前的时云,会不会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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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云的手停在半空中,笑容淡了些,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他没再靠近,只是指了指书桌上的食物:“没关系,我不碰你。但你要吃点东西,不然身体会垮掉的。”
布洛妮娅看着那盒草莓蛋糕,喉咙里泛起一阵酸涩。她小时候很喜欢草莓蛋糕,妈妈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她带一个,放在冰箱里,等她放学回来吃。妈妈的手很巧,还会在蛋糕上用巧克力写她的名字。可妈妈走了之后,她就再也没吃过草莓蛋糕了,甚至连看到草莓都会想起妈妈,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挣扎着下床,脚刚碰到地板,就觉得一阵头晕,眼前发黑。时云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很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来,让布洛妮娅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这温度太真实了,不像幻觉里那种虚无的暖,而是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带着烟火气的温度。
“慢点。”时云的声音很轻,像在怕吓到她。
布洛妮娅没有说话,只是靠着他的支撑,慢慢走到书桌前坐下。时云给她递过来一把小小的塑料叉子,又把牛奶推到她面前:“先喝口牛奶吧,温的,不会烫到。”
布洛妮娅接过叉子,手指有些颤抖。她叉起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奶油的甜味在舌尖散开,草莓的酸味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腻,和妈妈买的蛋糕味道一模一样。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蛋糕上,晕开一小片粉色的痕迹。
“怎么了?不好吃吗?”时云看到她哭了,连忙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他想帮她擦眼泪,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只是用那双双色瞳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担忧。
布洛妮娅摇了摇头,一边哭一边吃,嘴里含糊地说:“好吃……和妈妈买的一样……”
时云看着她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狐狸耳轻轻垂了下来,像在安慰她:“喜欢就好,慢慢吃,还有很多。”
那天早上,布洛妮娅吃了一整块草莓蛋糕,喝了一瓶牛奶,还把三明治也吃了一半。吃完东西后,她觉得身体里有了点力气,脑子也清醒了些。时云收拾了书桌上的盘子,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又把冰箱门关上,好像刚才凭空出现的食物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要不要出去走走?”时云收拾完东西,走到她身边问道,“外面的樱花开了,很好看。”
布洛妮娅愣了一下,看向窗外。她住的小区里种了很多樱花树,每年三月都会开花,可她已经快半年没出过门了。抑郁症让她害怕见人,害怕外面的阳光,甚至害怕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她总是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让房间里保持昏暗,好像这样就能躲开所有的痛苦和回忆。
“我……我不想出去。”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抗拒。她怕出去之后,会发现时云是幻觉,怕自己又像上次那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哭着喊妈妈,引来路人异样的目光。
时云没有强迫她,只是点了点头:“没关系,不想出去的话,我们就在房间里待着也可以。我可以给你讲故事,或者陪你看书。”
布洛妮娅抬起头,看着他。少年的白发在房间里的微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双色瞳里好像盛着星星,狐狸耳轻轻晃动着,看起来很可爱。她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故事里的女孩得了很严重的病,总是一个人待着,后来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少年,陪她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日子。可故事的最后,女孩才发现,少年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是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陪伴。
“时云,你是真实存在的吗?”布洛妮娅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一丝恐惧。她希望时云是真的,又怕他是假的,怕自己再次陷入失望和痛苦。
时云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却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你觉得我是存在的,那我就是存在的。”
接下来的几天,时云一直待在布洛妮娅的房间里。他好像不用睡觉,也不用吃饭,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她饿了,他就会从冰箱里变出她喜欢的食物,有时候是她小时候爱吃的巧克力,有时候是她以前常买的全麦面包,甚至还有她去年念叨过想吃的、老家的特产糕点;她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讲的都是些温暖的小故事,没有悲伤的结局;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他就会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她,狐狸耳轻轻蹭她的手背,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让她觉得很安心。
布洛妮娅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她开始愿意和他说话,愿意跟他分享自己的心事。她会说起妈妈,说起妈妈教她骑自行车的样子,说起妈妈带她去游乐园的快乐时光;她会说起自己的抑郁症,说起那些整夜睡不着、觉得活着没有意义的日子,说起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和医生温和的叮嘱;她甚至会说起自己的小秘密,比如她其实很喜欢画画,只是现在没力气拿起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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