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了他的衣角,又认真地追问了一遍:“她不是失手,也不是一时冲动?她是……
是故意把你推下去的?”
“嗯。”
他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抚过左脸颊上那道疤。
“我脸上这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被水草划破的,伤口很深,差点毁了容。”
他声音低了下来,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
“小时候我一直想不通,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不够孝顺,不够听话,她才这么讨厌我,甚至想让我死。我曾经拼命地讨好她,我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她总会看我一眼,哪怕一次也好。”
“后来我才明白,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她对我的厌恶,是从一开始就根深蒂固。甚至……我越是努力,她越讨厌我。”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可更多是苦涩与自嘲。
“所以啊,早就不指望她了。从那天从河里被捞上来之后,我就知道,我不需要那个娘了。血缘是断不掉的,可心早就凉透了。”
“不过……”
他忽然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等她回答,他已将她搂得更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那天救我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你啊。你才三岁,扯着嗓子叫‘救命’,小脸都吓白了。如果不是你,没人会注意到河边那个快淹死的野孩子。”
“我……是我?”
赵苏苏整个人僵住了,张了张嘴。
她努力在记忆的深处搜寻,可童年那段时光早已模糊成一片光影。
“可……可那年你十岁,我才三岁,那么小的事,我……我怎么可能记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的话音未落,心头却忽然一震。
前世,陆子吟为何会在她坟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为何会默默将她早已尸骨无存的父兄从乱葬岗中一具具寻回,亲手埋葬。
可如今才懂,那是他用了半辈子去偿还的恩情。
“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真心想救他。
“所以……野禾说你偷偷来看我,是因为这事?”
赵苏苏忽然想起林野禾曾不经意提起的一句话,心里咯噔了一下。
陆子吟的耳尖瞬间染上一层薄红,支支吾吾地说道:“也就……一两次……我路过村口,刚好听见你在院子里说话,就站在树后看了看……没敢进去。”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像蚊子哼哼。
“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看看你安不安好……你不知道的。”
赵苏苏听了,差点笑出声。
她赶紧抿住嘴,把笑意压了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说句大逆不道的,咱们还是早点想办法分家吧。你娘这态度,一天比一天狠,再这样下去,日子真没法过了。”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语气坚定。
“我不想你再受委屈。更不想有一天,你又差点被推下河。”
“你不孝顺,可我很高兴。”
“本来就该分家。”
他说着,语气稍稍加重了。
“只是这事不容易,我是长子,按理不该先分出去。族里的规矩摆在那里,爹娘的脸面也得顾着。不过……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他眼中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冷意。
“啥办法?”
赵苏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可那光亮只持续了一瞬,泄了气般嘀咕道。
“你是老大,哪有把长子先分出去的道理?再说你勤快能干,冬天打猎从不偷懒,每次扛回来的猎物都堆得满院子都是,他们肯放你走?别做梦了。”
“你别担心。”
陆子吟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
“我娘肯定不会跟咱们一起过日子的。她那人,眼里只有二弟三弟,对我和你从来就没真心实意过。而且接下来这个秋冬,我打回来的猎物会越来越少。”
陆子吟眼神冷了一下,眸子深处仿佛结了一层薄霜。
“等我变得没啥用了,我娘才会松口让我搬出去单过。一个对家里没贡献的长子,留着只会拖累别人,她自然巴不得我走。”
“可光这样,也不一定能成啊。”
赵苏苏皱起眉头,就因为大哥打不到猎物就想分家,哪有那么容易?
单凭“没用”两个字,想让老太太点头,难。
“当然不止这些。”
陆子吟低声笑了笑。
“我还能‘克’人,比如克妻,也能克别人。命格硬的人,走到哪儿都不讨喜,尤其是家里接连出事的时候,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
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这个冬天,家里总得有人倒点霉。可传出去就成了‘邪门’。只要人心一起疑,就不怕老太太不动摇。”
“你是想找个算命的瞎子来说你命硬,克家里人,逼你娘把咱们分出去?”
赵苏苏瞬间就明白了,声音压得极低。
“嗯。”
陆子吟点头,“我已经托人打听好了,山那边有个老道,专看命数,据说断事奇准。只要花点银钱,请他来家里走一趟,说我八字犯煞,克亲克妻克兄弟,不宜同住,再添油加醋讲点灾祸应验的事,老太太心软,自然会信。”
“就是对你有点亏欠。”
他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愧疚。
“以后别人会说你嫁了个克妻的命硬人。风言风语,难听得很。”
“怕什么。”
赵苏苏仰起脸,毫不在意地扬起嘴角。
“我都没被你克死,说明我命更硬。说不定还是你福星呢!再说了,谁信那些神神叨叨的?只要咱们心里清楚,就行了。”
她突然灵机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我记得你爹最烦家里闹腾,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发火。你娘这么偏心,就不信别人心里没想法。二弟三弟表面上服帖,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埋怨呢。”
“你想干嘛?”
陆子吟眉头微挑,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他发现她眼神亮亮的,就知道这丫头又要搞事情。
赵苏苏一脸正经。
“能干嘛?就是让大家明白,做人得讲点公平!你娘偏心偏得太过,爹看在眼里却装聋作哑。可只要家里接二连三出事,再加上算命的话一传,人心自然就散了。到时候,不是咱们非要分家,是家里待不下去了,不得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