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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8章 高显夜战,床弩惊魂
    高显城的更鼓声敲过三更时,徐晃终于听见了雪地里传来的异响。

    他倚着被冻得发白的女墙,哈出的白气在护面甲上结了层薄霜。

    方才还缩在火盆边的士兵们早被他打发去隐蔽处,此刻整座城墙静得能听见冰棱从檐角坠落的脆响——除了东北方那片松林里,有极轻的枝桠折断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碎。

    "来了。"他低低吐出两个字,掌心按在身侧的青铜令旗上。

    城墙下三十步外,无余紧了紧皮甲下的麻布衣。

    他是山上王最器重的裨将,今夜领了三千精骑绕到松林,原以为要摸黑爬半里雪地,谁料汉军的斥候竟比白日里还懈怠,连个巡夜的火把都没见着。

    "丁胶,"他回头冲身后骑将笑,刀疤在月光下扯出狰狞的弧度,"等会破了城门,你我各抢十车粮食——那徐老匹夫白日里射了咱们八百兄弟,今夜便拿他的脑袋祭旗!"

    丁胶拍着腰间短刀应和,马蹄铁碾过积雪的咯吱声突然被风声卷散。

    他们离城墙只剩十步,能看见雉堞后影影绰绰的人影——却全是些东倒西歪的,有个甚至扶着墙直打晃,连弩机都歪在脚边。

    "天助我也!"无余的马刀出鞘三寸,刀光映得双眼发亮,"那徐晃白日里耗光了力气,这会儿怕是连弓都拉不开——"

    话音未落,他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破风之声。

    不是箭簇的尖啸,是更沉、更闷的轰鸣,像巨鹰扑击时的振翅。

    无余本能地抬头,正看见一道黑影破空而来——那哪是箭?

    分明是根磨得锃亮的铁棱,比他的人还高,尾羽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正对着他的面门!

    "快躲——"他的吼叫声卡在喉咙里。

    铁棱贯穿他左肩的瞬间,他甚至能听见锁骨碎裂的脆响,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下马背,重重砸在雪地上。

    鲜血浸透积雪,在月光下漫成诡异的紫黑色。

    丁胶的反应比主将快些。

    他猛拽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却见左侧又有铁棱破空。

    这次他看清了——城墙上每隔三步就架着一张床弩,机括手正疯狂转动绞盘,青铜弩臂绷得像满弦的月,每根铁棱都淬着寒光,正对着他们的阵型!

    "撤!

    快撤——"他的呼喊被惨叫声淹没。

    第二波铁棱已至,这次瞄准的是马腿。

    三匹战马同时被贯穿,前蹄陷进雪里,将背上的骑士重重甩向城墙。

    有个士兵的头颅撞在城砖上,红白之物溅了丁胶满脸,他抹了把脸,却摸到一手温热的脑浆。

    徐晃立在最高处的望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攥令旗的手稳如磐石,每一次旗面翻动,城下便腾起一片血雾。

    白日里他故意让伤兵在城墙上晃悠,又把弩机歪倒着摆放,为的就是引这些高句丽人凑近——床弩的有效射程是五十步,太近了反而难瞄准,可这些贪心的家伙偏要凑到十步内。

    "第三轮齐射!"他的声音混着北风劈进鼓手耳朵里。

    牛皮战鼓响过三通,第三波铁棱如暴雨倾盆。

    这次瞄准的是敌军后队,将试图撤退的骑兵连人带马钉成串。

    丁胶的战马突然发出嘶鸣,他低头一看,一根铁棱正从马腹穿出,肠子混着血水流了他一靴子。

    "将军!汉军城门开了!"有士兵尖叫。

    徐晃早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是赵破奴带的三百轻骑,马嘴都裹着棉布,此刻正从侧门鱼贯而出,像把淬毒的匕首扎进高句丽乱军。

    他望着赵破奴的长枪挑飞一名敌将的头颅,突然想起白日里陈子元送来的密信。

    信上用朱砂画了个夜袭的标记,还附了句:"高句丽人要面子,首攻受挫必急于雪耻,夜袭时可诱其近城。"

    "陈先生果然算无遗策。"他轻声说,指尖摩挲着信上的朱砂印,"只可惜这些高句丽人,终究没学会什么叫'兵不厌诈'。"

    三十里外的高句丽主营,山上王高延优正往酒盏里倒马奶酒。

    铜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照得他脸上的阴云忽明忽暗。

    乙支屈冲进帐时,他刚端起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晃出细碎的光。

    "大王!

    无余将军无余将军他"乙支屈跪在雪地上,铠甲上还沾着血,"夜袭队中了埋伏!

    床弩床弩像长了眼睛,三千人折了七成,无余将军和丁胶将军都"

    酒盏"当啷"坠地。

    高延优扑过去揪住乙支屈的衣领,狼皮大氅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你说什么?

    那徐晃白日里用了多少床弩?

    二十?

    三十?"

    "不止!"乙支屈的声音带着哭腔,"末将在乱军里看见,至少有五十张!

    每张床弩配了三个机括手,铁棱堆得像小山——他们根本不是疲惫,是等着咱们往套里钻啊!"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

    高延优掀开帐帘,正看见己方的溃兵扶着伤兵往营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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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伤兵的右腿齐膝而断,断口处还插着半截铁棱;另一个的胸口贯穿了个血洞,每说一句话都有血沫从嘴角涌出。

    雪地上的血脚印蜿蜒成河,在月光下像条正在蠕动的赤蛇。

    "传孤令!"高延优的声音在发抖,"全军全军后撤三十里!"他望着满地伤兵,突然想起白日里首攻折的八百人,今夜又搭进去两千多,剩下的两万大军里,能战的怕不足一万五。

    "大王!汉军汉军送东西来了!"哨兵的喊叫声让他抬起头。

    二十名汉军骑兵停在营前,马上的木架上堆着白乎乎的东西——是裹着布的伤兵。

    为首的骑兵摘下头盔,露出张年轻的脸:"我家将军说,这些是贵军今夜留下的兄弟。

    伤重的我们治不了,便送回来。

    至于完好的"他指了指马后挂的皮囊,"首级在此,可着人来认。"

    高延优看着那些伤兵被抬进营。

    有个伤兵的胳膊被铁棱削去半边,正用另一只手抓着雪往伤口上按,疼得直抽冷气;另一个的眼睛被箭簇射穿,却还在喊"母亲",声音细得像游丝。

    营里的医官哭着去扶他们,雪地上很快又多了片血污。

    "大王,"高优位居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太子的皮甲上还沾着篝火的灰烬,眼神却比往日更沉,"此战我军折了近三成兵力,粮草只能支撑七日。

    再打下去怕是要把老本都搭进去。"

    高延优望着儿子年轻的脸,突然想起自己二十岁时,也是这样站在父亲身边,听他说"高句丽的王,要像长白山的雪,越压越硬"。

    可此刻他的胸口像压了块冰,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明日明日你带一万精骑断后,其余人撤回国。"他摸出腰间的虎符,虎眼上的宝石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这虎符你拿着。"

    高优位居接过虎符时,触到父亲掌心的温度。

    那温度凉得惊人,像块在雪里埋了十年的石头。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儿臣遵令。"

    高显城的晨光爬上城墙时,徐晃正用布巾擦拭甲胄上的血渍。

    赵破奴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张染血的战报:"军师,陈子元先生派人送来的——说要咱们把高句丽的损失细节写清楚,快马送回幽州。"

    徐晃接过战报,目光扫过"郭图入冀州"几个字,突然顿住。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耳边仿佛听见千里外的金戈之声——袁绍的大营里,郭图正展开新到的战报,指尖重重敲在"高显夜袭,高句丽折兵三千"几个字上:"主公,幽州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那陈子元不过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书生,哪比得咱们河北儿郎——"

    "报——"帐外传来士兵的喊叫声,"冀州急报!"

    徐晃放下战报,嘴角微微扬起。

    他知道,这声"急报",不过是另一场棋局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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