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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6章 剑阁雄关,法正谏言
    腊月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玄色车帘上,陈子元掀帘时,剑气般的冷风刮得他鼻尖一酸。

    车外,剑阁的轮廓已在晨雾中显影——两侧峭壁如刀削,中间仅容两马并行的隘口处,箭楼的飞檐挑着半面残旗,"汉"字被风撕得猎猎作响。

    "到了。"关羽的声音从马背上压下来。

    他裹着枣红大氅,鬓角的霜花未融,指尖正摩挲着青龙偃月刀的吞口兽纹。

    这是他自荆州归来后第一次随陈子元出巡,马靴上还沾着江陵的泥。

    管亥早带着守兵候在隘口。

    这位曾是黄巾渠帅的黑面将军如今甲叶锃亮,见二人下了车,单膝跪得石地咚咚响:"末将管亥,见过丞相、大将军!"他声如洪钟,震得箭楼上的积雪簌簌落了几片。

    陈子元伸手虚扶:"严将军在成都总说你把剑阁守成铁桶,某今日要亲自看看这铁桶的缝儿。"他话音未落,管亥已直起腰,粗粝的手掌抹了把脸:"丞相请!

    末将带您上烽火台。"

    登到第三层箭楼时,陈子元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滑了滑。

    他扶着女墙往下望,隘口两侧的弩台像两排蹲伏的野兽,连弩的机括在雪光里泛着冷铁的光。

    更远处,运粮道被凿进山体,每隔十步便有火盆照着,几个士兵正扛着粮袋往上爬,呼出的白气凝成小团,转瞬被风卷散。

    "上个月下了场暴雪,运粮道塌了半丈。"管亥搓着冻红的耳朵,"末将带着弟兄们用木料撑着,又让匠作营连夜凿新石条——您瞧那新砌的部分,石头缝儿里还塞着棉絮防裂呢。"他指向左侧山壁,新石的青灰与旧墙的深褐泾渭分明,倒像道愈合的伤疤。

    关羽突然哼了声。

    他正盯着隘口中央的拒马桩,铁刺上还挂着半片狼皮:"这些拒马太密了。

    若有骑兵冲阵,自己人转圜都难。"

    管亥的脖子霎时涨红:"大将军教训的是!

    末将前日也觉得不妥,正打算撤掉两排——"

    "不必。"陈子元打断他,指尖叩了叩女墙,"骑兵过不了剑阁,能来的只有步卒。

    拒马密些,正好磨他们的锐气。"他转头时,目光扫过箭楼下堆积的滚木礌石,"这些够支撑三个月吗?"

    "回丞相,够五个月。"管亥胸膛一挺,"上个月成都调了二十车桐油来,末将让人浸了滚木,火攻也不怕!"

    陈子元点头,眼底却浮起层若有若无的雾。

    前几日田丰送来的密报还在他袖中——汉中传来消息,张合部的粮草车辙深了三寸,显然加重了甲胄。

    可剑阁的防备虽严,终究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共定山河"的玉珏硌得生疼。

    "校场在喊了。"关羽突然扯了扯他的大氅。

    远处传来零零星星的呐喊,混着兵器相击的脆响。

    管亥的脸腾地红到耳尖:"是末将的亲兵在练刀不成样子,让丞相见笑了。"

    "某倒想看看。"关羽拍了拍腰间的刀,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校场的雪已被扫出块空地,十几个士兵正围成圈。

    中间两条身影如旋风般转着,一杆铁枪舞得密不透风,一柄朴刀劈出半弧寒光。

    见管亥过来,那使朴刀的小兵慌忙收势,却被铁枪挑了刀鞘——"当啷"一声,朴刀砸在雪地上。

    "废物!"管亥吼了一嗓子,吓得小兵膝盖一弯。

    他刚要上前,关羽已大步走了过去。

    枣红大氅在风里展开,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某替你试试。"他抽出青龙偃月刀,刀身嗡鸣如龙吟。

    管亥的瞳孔猛地一缩,慌忙把铁枪往地上一拄:"大将军这是折煞末将!

    末将的枪怕碰坏了您的刀。"

    "怕碰坏,便赢不了。"关羽的刀指了指管亥的咽喉,"出枪。"

    场中霎时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管亥咬了咬牙,铁枪突然如毒蛇出洞,直取关羽左肋。

    关羽不闪不避,刀身斜挑,正磕在枪杆中段——"咔嚓"一声,铁枪竟被崩出道裂纹。

    "好力气!"管亥眼睛亮了,也不捡枪,反手抽出腰间短刀,"末将用短兵!"他脚步错动,短刀化作三朵刀花,分别袭向关羽的肩、腹、膝。

    关羽的刀却慢了半拍,刀背轻敲他手腕,又点他膝弯,最后压在他后颈:"输了。"

    管亥却笑出了声。

    他抹了把脸上的雪,指腹蹭过短刀崩缺的刃口:"痛快!

    末将跟着张将军(张飞)学了三年刀法,今日才算见着真章。"

    "你这枪术是跟谁学的?"关羽收刀入鞘,语气软了些。

    "当年在青州,跟着个走江湖的老头学的。"管亥挠了挠头,"那老头说,枪要扎得狠,更要收得稳——您刚才那刀,倒和他说的一个理儿。"

    陈子元站在边上,看两人的影子在雪地里交叠。

    关羽的眉峰没再绷着,管亥的黑脸上泛着热汗,连周围的士兵都凑得更近了些,眼里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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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平原县,刘备带着关张二人在草场上练枪,也是这样的热气,能把寒冬的雪都焐化。

    "管将军的兵器该换了。"他开口时,两人同时转头。

    管亥摸了摸裂开的铁枪,苦笑道:"末将正愁这个——匠作营说铁矿紧,要等开春才能打新的。"

    "开春?"陈子元从袖中摸出个铜符,"拿着这个去成都兵械司,找蒲元。

    他新铸的'百炼精钢'枪,今日该出第一炉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刀也换,要带血槽的。"

    管亥的手直抖。

    他捧着铜符,喉结动了几动,突然单膝跪地:"末将必用这枪,扎穿所有来犯之敌!"

    "起来。"陈子元弯腰拉他,指尖触到他甲叶下的硬茧,"某要的不是扎穿,是守稳。"他望向隘口外的群山,雪雾正缓缓散开,露出几线青灰色的山棱,"等开春怕是有场大仗要打。"

    话音未落,孟建抱着一叠军报跑了过来。

    他的棉靴踩得雪块飞溅,额角还挂着汗:"丞相,刚收到益州急报——"

    "且放着。"陈子元接过军报,却没拆封。

    他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张的发信人处,"汉升(黄忠)"二字被墨色浸得有些晕染,像团待燃的火。

    关羽凑过来看了眼,浓眉微微一挑:"汉升在葭萌关?"

    "嗯。"陈子元把军报收进怀里,转身往帅帐走。

    风卷着他的大氅,将一片雪花吹进领口,凉得他脊背一绷。

    他想起前几日法正说的话:"夏侯渊在陈仓修壁垒,怕是要固防。"可黄忠他摸了摸怀里的军报,指节微微发紧。

    管亥还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他握紧手中的铜符,突然对着校场大喊:"都愣着作甚?

    把拒马再加固两排!

    刀枪擦干净!"士兵们轰然应诺,铁器碰撞声、吆喝声混在一起,像支不太齐整却热辣辣的战歌。

    雪还在下,但已小了些。

    陈子元踩着新雪往帅帐走,靴底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他听见身后关羽和管亥的笑声,像两把烧红的刀,劈开了这腊月的寒。

    可怀里的军报还在发烫

    帅帐内的炭火噼啪作响,陈子元掀帘而入时,寒气裹着雪粒扑得烛火猛地一晃。

    孟建早将案上的烛台拨亮,火光映着他发梢未融的雪,像缀了串碎银:"黄汉升的军报是卯时从葭萌关发出的,说是探得夏侯渊在陈仓只筑了半座壁垒,粮道还未全通——"

    "他要出兵。"陈子元拆开帛书,目光扫过末尾"某愿率四万精骑,旬月内取下阳平关"的潦草字迹,指节在案上叩出轻响。

    黄忠的笔迹向来如老松盘根,此刻却多了几分急就章的锋利,连"取"字最后一捺都拖出半寸墨痕,像刀劈在木头上的裂纹。

    关羽脱了大氅挂在帐钩上,俯身看了眼帛书,浓眉微微一蹙:"汉升这把火,烧得太急。"他话音未落,帐外传来脚步声,法正掀帘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雪水的潮气。

    这位益州别驾的青衫沾了泥点,发冠却仍端端正正,手中竹简上"陈仓防务"四字被墨色浸得发亮。

    "丞相可看了今日辰时的斥候报?"法正未及落座,指尖已点在案上另一卷文书,"夏侯渊虽未固防,却在褒斜道设了三重哨骑。

    黄将军若率骑兵南下,头日便要与张合的游骑撞上——"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陈子元微沉的脸色,声音放得更缓,"更要紧的是,汉中粮草囤在沔阳,距阳平关八十里。

    黄将军若只带四万兵,攻城需分兵,打援需分兵,最后怕是要陷在两山之间,进退两难。"

    帐中静得能听见炭块崩裂的轻响。

    陈子元垂眸盯着帛书上"旬月"二字,想起去年秋末黄忠在定军山斩将时的模样——银甲映着晚霞,连箭伤都透着股狠劲。

    可如今他摸了摸袖中田丰的密报,上面写着"张合部甲胄增重,疑为步骑混编"。

    若黄忠真带着骑兵冲进褒斜道的窄谷,那四万精骑怕要变成四万活靶。

    "法孝直说的在理。"关羽突然开口,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刀环,"当年某在襄樊,就是贪着速胜,没算到吕蒙会抄后路。"他抬眼时,目光穿过烛火落在陈子元脸上,"汉升是员虎将,可虎入陷阱,再猛也挣不脱。"

    孟建攥着衣角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

    他望着法正案头堆着的舆图,上面用朱笔圈着"褒斜道沔阳粮",墨迹未干,还带着股松烟墨的苦香。

    这个跟着陈子元从荆州过来的参军突然明白,为何主公总说"法孝直的算盘,能拨到三年后的雪"——原来他不是在算一仗输赢,是在算整盘棋的气眼。

    "那便回书让汉升暂缓。"陈子元伸手按住帛书,指腹压过"旬月"二字,像要把那股急火按灭,"再调五千弩手去葭萌关,归他节制。"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另外送两坛绵竹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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