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的指节在信笺边缘掐出青白的痕迹。
雪粒子顺着飞檐滴落在他肩甲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那封来自江夏的密报还带着墨香,"周瑜困于须弥口,江东残部无主"几个字被他反复摩挲,几乎要蹭掉墨迹。
"将军?"亲卫小吴缩着脖子凑近,哈出的白雾在眉梢凝成霜,"要不要再搜一遍地窖?
末将带二十个弟兄,就是挖地三尺——"
"不必了。"高顺突然攥紧腰间虎符,那枚玉珏被他从怀中掏出来,染血的"仲谋"二字在雪光下泛着青灰。
他记得三日前在偏殿梁上发现的半枚断箭,箭头淬着乌青的毒;记得西跨院井里浮着的三具仆役尸体,指甲缝里塞着带泥的密信残页。
孙权不可能还在建邺,甚至可能根本没在这里。
"传令下去。"他转身时环首刀撞在柱础上,发出清越的嗡鸣,"全军退至外城扎营,箭塔加派岗哨,马厩留三队轻骑随时待命。"小吴刚要应诺,又被他叫住,"把这封密报誊抄三份,派最快的驿骑送呈主公。"
"那孙仲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高顺的拇指划过玉珏上的血痕,那血冻得比城墙砖还硬,"但更要紧的是——"他突然抬眼望向东南方,那里有须弥口的方向,"周瑜的五千残兵。"
小吴打了个寒颤。
他跟着高顺三年,从未见过将军眼里这种冷得刺骨的光,像当年在下邳城破时,高顺望着吕布的头颅说"大势已去"的模样。
建邺到须弥口的官道结着冰壳。
陈子元的马蹄在上面敲出哒哒的响,他裹着的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卷竹简——那是从江夏急调的《吴郡氏族谱》,边角还沾着墨汁。
"先生,前面就是周军营地了。"马夫老周勒住缰绳,指节冻得发红,"丁奉将军派了人来接,说是周帅在帐中等。"
陈子元翻身下马,积雪没过他的皮靴。
他望着前方那片被雪覆盖的营地,篝火的光映得帐篷顶泛着暗红,像浸在血里的布。
三天前收到高顺的密报时,他正对着地图标记江东氏族的田庄分布,烛火突然被穿堂风扑灭,黑暗里他摸到了竹简上"顾、陆、朱、张"四个姓氏,每个都沉得像块铁。
帐门掀开的刹那,寒意裹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周瑜靠在草席上,褪色的锦袍前襟沾着酒渍,案上摆着半坛空了的吴酒,酒坛边压着封拆开的信——是张昭降刘时写的劝降书。
"陈先生大冷天来见败军之将,"周瑜扯过酒坛又灌一口,喉结滚动时脖颈上青筋凸起,"是来笑我连主公都护不住?"
陈子元解下大氅挂在帐杆上,露出里面月白色中衣。
他注意到周瑜腰间的剑穗——那是孙策当年亲手编的,用的是赤壁之战时烧剩的帆绳,如今穗子磨得毛了边,却还系得整整齐齐。
"我来,是给周帅看样东西。"他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匣,推到周瑜面前。
匣盖打开的瞬间,周瑜的酒意全醒了——里面躺着个青铜药罐,罐底结着黑褐色的药垢,罐身刻着"孙府内药房"五个小字。
"建安五年冬,小霸王猎于丹徒山。"陈子元的声音像浸在冰里,"那支射穿他面门的毒箭,箭头淬的是乌头碱。
可真正要他命的,是当日回府后喝的那碗金疮药。"
周瑜的手突然攥住案角,指节发出咔吧声。
他记得那天自己守在帐外,听见孙策的笑声从内室传来,说"公瑾快来,这药苦得紧";记得张昭捧着药碗出来时,袖角沾着暗褐色的渍;记得孙策断气前攥着他的手,说"若我死,必是被自己人所害"。
"药罐里的残余,验出了鹤顶红。"陈子元又推过一卷绢帛,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人名,"这是当日参与煎药的仆役名单,活下来的三个,如今都在江夏牢里。
他们说——"他顿了顿,"药引是顾氏提供的野山参,陆氏送的蜜枣,朱氏备的砂锅,张氏是张昭亲自递的药碗。"
帐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周瑜的脸在明暗间忽隐忽现,他望着那卷绢帛,突然想起孙策临终前说的"内事不决问张昭",想起这些年张昭总说"江东要稳,得靠四姓联姻",想起去年顾氏私扣军粮时,张昭笑着说"不过是些米,别伤了和气"。
"为什么告诉我?"他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你家主公要的是江东土地,不是我这条命。"
"因为四姓占着江东七成田产,三成兵甲。"陈子元弯腰拾起地上的酒坛,坛底刻着"顾氏酒坊"四个字,"他们连周瑜周帅的军粮都敢扣,又怎会把汉中王放在眼里?"
帐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
周瑜突然拔剑出鞘,寒光映得他眼尾发红。
剑穗在风中晃动,像一团燃烧的火。
"后半夜寅时三刻,"他用剑指着陈子元,"我要五千匹战马,三百车火油,还有——"他盯着药罐里的药垢,"吴郡顾氏的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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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城破那天,晨雾里飘着血的甜腥。
周瑜的玄铁枪挑开顾氏祠堂的鎏金匾额,"忠义传家"四个大字砸在青石板上,裂成两半。
顾氏族长跪在香案前,白胡子上沾着血,他身后是二十几个举着刀的族丁,刀鞘上还刻着"顾"字家训。
"周帅!"顾老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等世代忠良,当年随小霸王打庐江——"
"忠良?"周瑜的枪尖挑起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孙策亲赐的"辅吴"玉,"当年孙策中箭,你让人换了金疮药;去年我军断粮,你藏了三千石米;昨日建邺城破,你让人在密道里放了毒烟——"他突然用力,枪尖穿透顾老头的咽喉,"这是给伯符的第一刀。"
血溅在"顾"字族旗上,红得比晨雾还浓。
陆氏的宅邸在东街,朱府在南巷,张氏祠堂在北市。
周瑜的五千精锐像五把淬毒的刀,见着穿绢帛的砍,见着佩玉的杀,连门楣上刻着"四姓"的石牌都要砸个粉碎。
有个十二岁的陆氏小儿缩在井里,被火头军揪出来时怀里还抱着本《孝经》。
周瑜的枪尖抵着他的下巴,突然想起自己十二岁时,孙策带他去猎鹿,也是这样举着刀说"别怕,我护着你"。
"杀。"他别过脸,玄铁枪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弑主者,无老幼。"
消息传到夏口时,郭嘉正陪着刘备看新到的耕牛图。
飞鸽传书的竹管"啪"地砸在案上,他拆开一看,墨字还带着湿气:"吴郡四姓尽灭,男女老幼三千七百口,无一生还。"
"子元这手,够狠。"刘备放下牛图,指节敲了敲案几,"可江东士族怕是要反。"
"反?"郭嘉突然起身,竹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顾氏占着吴郡八成粮田,陆氏管着长江商道,朱氏控着丹阳铁矿,张氏握着三郡学宫。
没了这四家,剩下的氏族连凑齐五百私兵都难。"他望着窗外飘起的雪,突然想起前日陈子元南下时说的"要给江东换层皮","这不是屠杀,是是刮骨疗毒。"
"奉孝。"刘备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你跟了我十年,该知道有些事,早做比晚做好。"
郭嘉没接话。
他转身走向后帐,那里飘着煮茶的香气。
推开门时,正见陈子元坐在胡床上,手里捧着本《吴郡水利志》,案头摆着碟刚剥的莲子——是吴郡特产的九孔莲。
"郭军师。"陈子元抬头笑,"可是为吴郡的事来的?"
"周郎的刀,你磨了多久?"郭嘉捏紧腰间的玉坠,那是他初投曹操时,程昱送的"智珠","从发现孙策之死的真相,到让高顺放孙权'失踪',再到往周营送那半袋米"他突然顿住,"你算准了周瑜会恨,算准了他会疯,算准了四姓没了主心骨就成了待宰的羊。"
陈子元把莲子壳扔进铜盂,发出清脆的响。"当年高祖入咸阳,约法三章;光武平河北,收编豪强。"他指节敲了敲《水利志》上的田亩图,"可江东的豪强,连水闸都要收过路费。"他抬眼时,眸子里映着茶炉的光,"周帅这把火,烧的是盘根错节的藤,剩下的灰烬正好肥田。"
郭嘉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帐杆。
他突然想起初见陈子元时,那人身着青衫站在草庐前,说"亮有一计,可安天下"。
如今这计,比当年更冷,更毒,也更有效。
徐州的雪下得比江东大。
陈登站在自家藏书阁的顶楼,望着院外被雪覆盖的"陈"字灯笼,手里的家书被他捏出了褶皱。
信是吴郡的表弟写的,最后一句是"四姓尽灭,周郎的刀,怕是要往北砍了"。
"主公。"管家陈福捧着炭盆进来,"东厢房的暖炉添好了,夫人说您这两日咳得厉害——"
"去把族中男丁的名册拿来。"陈登打断他,指尖叩着窗棂,积雪簌簌落进院里,"再让人把藏在北地的三百石粮,悄悄运到琅琊。"
陈福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多问。
他望着自家主公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陶使君临终前说"唯元龙可安徐州",想起去年刘备来借粮时,陈登笑着说"我陈家的粮,自然要给明主"。
可如今,那明主的谋士挥了挥手,吴郡的世家就成了史书上的几个字。
吴郡城头的血渍还没冻住。
周瑜站在顾氏祠堂的废墟上,玄铁枪插在焦土里,枪尖滴着血,在雪地上连成串暗红的珠。
他望着东南方的天际线,那里有会稽、有临海、有豫章——江东六郡的其他氏族,此刻怕是都在翻箱倒柜找密道,找降书,找能保住命的东西。
"周帅!"丁奉从城下跑来,怀里抱着个锦盒,"从陆氏地窖里搜出的,是当年小霸王的兵符!"
周瑜接过锦盒,铜锁上还沾着血。
他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
那笑声里有二十年的兄弟情,有二十夜的难眠恨,有二十场败仗里没流的泪。
"点起火把。"他抽出玄铁枪,枪尖挑着顾氏的族旗,"明日去会稽。"
雪粒子又开始下了。
风卷着血腥气往南飘,飘过长满芦苇的河道,飘过挂着"陆朱张"残旗的宅院,飘向更远的郡县。
那里的世家大族们正缩在暖阁里,听着仆役禀报吴郡的惨状,听着窗外的风声里,隐约传来马蹄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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