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裪白白跑了两趟,还差点被人抓住把柄送给谏官做素材,回到家里后,把刚开始出主意的那个腿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好在当场反应快、补救及时的也是这只腿子,算是扯平了。
但赵子裪的心里头可是没平啊!是这口气该怎么出呢?
憋了一肚子坏主意的孙溥过来了:“赵公子,这件事的根本,还是那个那个秦刚。秘方在他的手上、仓王村的窑场也是他开的。包括后来这个李禠,也是他叫来的。”
“这个本公子都知道啊,可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赵公子可知道这个秦刚此次虽是来京城赶考,可他却与其他考生有一个明显的不同……”
“有什么不同?”
“他此前已经先后两次接受朝廷封官,现在已经是右宣义郎!”
“啊?那他岂不是更厉害了?这算是什么狗屁好消息?”
“非也非也。公子您是宗室子弟,经营生意可是得了朝廷的明文法令的许可。但是秦刚他却是注定要能过科举而获得功名的士官,而且他已经是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虽然一边做生意的其他官员也不少,可从来没有过像他这样的公然而行的。这样的靶子,应该是朝中言官非常喜欢的目标!”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赵子裪开始有了点兴趣,但转而一想:“但那帮御史们,肯去盯着这个没有差遣的宣义郎吗?”
“这个我也想过了,其一呢,就得把他往旧党身上拉。现在御史台里都是新党,他们整天都在想办法找旧党的麻烦。这秦刚是那苏东坡弟子秦观的族弟,现在他还一直和秦观的儿子混在一起。拿这点去拱火,一定不会有问题。”
“嗯,有点道理。这是其一,还有其二么?”
“其二只需要公子花点小钱,去找个烧木炭的炭农,去开封府告他秦刚一状!”
“告状?告什么?”
“告他做的银霜炭生意,侵占了普通炭农的生意,害得他们木炭滞销,困顿潦倒!”
“对啊!这是个好办法。”
“而这炭农告状,不过就是个话引,能不能告赢,并不重要。只要是有人告状,他秦刚以官欺民、与民争利,就可以让上弹章的御史们又多了一条有力的理由。”
孙溥的这一番主意,背后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张徕苦思冥想而帮着分析得出的。而关于御史这一块,恰恰最近孙溥的父亲一直想着如何巴结靠上新党,如果能以此作投名状,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情了。
赵子裪听了后,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啊!这里的大部分安排都不需要自己怎么出面,可以避免了之前冒失行动的风险。
而眼下先只需要将这个可恶的秦刚告倒,到时候银霜炭的生意,就可以让人压价后拿过来。反正如今的朝廷,因为削减了大量给宗室的开支,对他们做生意的事,只会支持不会限制。
当然,作为在秦刚手上已经屡败屡战的张徕,不忘了叮嘱孙溥要提醒的重点:
必须要出其不意。因为眼下发现秦刚与新党核心李清臣的小儿子走得很近,不能让他反应过来。所以,从告状、抓人、上弹章、起众议,要一气呵成,只要把秦刚这件小事,做成了新旧两党的党争之事,就算是李清臣,也只能让自己儿子回避了。
听完了这点解释,赵子裪忙说没问题,开封府的左厅推官黄信曾是他家的门客,这边只要黄推官一接到状子,一边去拿人,一边通知孙溥那头开始上弹章,绝对可以做到无缝衔接。
至于找个告状的人,赵子裪根本不需要麻烦地去找个真炭农,一是他也不屑跟这种泥腿子打交道,二是还得担心这人上了公堂,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直接安排手下去找了个嘴皮子利索的泼皮冒充就好,大不了上公堂前把手头脸上薰黑点、意思一下就行。
一般的印象里,古代的“民告官”,大多都还有点风险。
一是严禁越级上告,就是必须先是在县里告,再一级级地上去。否则就要先挨十下板子、甚至还有“滚钉板”这样的措施等等;
二是有反坐威慑,意思就是如果查明是诬告,则原先告的是什么罪,自己也将会背负相应的罪罚。
但是,在光荣伟大的宋朝,居然把这两条都废除了。也就是说,宋朝的民告官,四个特点,随便告!想告什么就告什么!想告到哪就告到哪!告错了也没事!
两天后的清晨,一阵“呯呯呯”的敲门声,打破了麦秸巷秦宅的宁静。
“开门开门,开封府办案。”
三名气势汹汹的衙役敲开门后,领头的把传唤公文往刘三面前一晃,便叫道:“赶紧叫你家秦宣义出来,随我们走一趟。”
嘴里虽然叫着对方的官名,态度上却一点没有客气。
最近因为接近年底,秦湛昨天被叫回家,说是要和祖母去城外的寺庙去请愿,所以也就剩秦刚一人在后院,一大早起床做了例行的锻炼之后,便听到了前院的动静,于是立刻过来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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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秦刚,三位可有何事?”
“我们是开封府左厅黄推官的手下,有件诉案涉及秦宣义,烦请随我们走一趟。”带头的衙役同样地把传唤公文举起来。
秦刚一愣,这公文倒也不像假的,还想多问几句,无奈这三名衙役却不容分说,上前拽了人就要走。
秦刚无奈,心想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也不至于会有什么大事,只得安慰跟出来的黄小个,说自己想必不会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在家等着便是。
而黄小个多了个心眼,只能远远地跟着四人,一直看着秦刚的确是被带进了开封府之后,便赶紧调头去秦观那里求援。
到了那里却是大门紧闭,原来今天去寺庙请愿是秦观全家出动,问了邻居,也说不清楚是去的哪家寺庙。
黄小个在京城里想来想去,也只有认识李禠。
李尚书家虽然他没有去过,但毕竟在京城里还是能问得到的,便一路找去,却看到了满巷子都是排队求见的人。到了门房发现他一个既无预约又无身份的下人,根本就不会理会他。无奈,黄小个只能守在队伍的尾巴,期待着李四衙内出门的时候能够看到。
那一头秦刚在被带去的路上,一直在和三个衙役拉近乎,想打听点什么,却一直被含糊地告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进了开封府后就会知道了。
待进去了后,竟是直接带到了关押犯人的号房,三名衙役和狱卒简单交接之后便扬长而去,秦刚大急,忙冲着三人的背影急问着,到底是因何事而来?又何时可知原因?
狱卒立刻眉头一皱,喝道:“好大的胆子!进了号房,还敢喧哗?!”
秦刚一见不对,只能赶紧闭嘴,任由狱卒将他推进了一间阴暗狭小的监舍,咣当一声上了锁链。然后也离开了这里,四周竟一下子陷入了寂静。
此时,京城一处不起眼的小酒楼,一间同样不起眼的包间里,正坐着开封府的左厅推官黄信与赵子裪两人。
开封府分左、右厅,各置推官一名,原本是共治职事,尤其是在日常刑讼断案中,可以实现相互制约,防止任何一人偏听偏信、独断专行的事情发生。
但问题却是,假如两名推官相互勾结,那么监督制约就会成为一句空话;而如果互不买账,则会又推诿扯皮、相互掣肘,使得行政效率极低。
于是从元佑六年,知开封府的王岩叟便开始让左右厅通管分治,也就是各管一块,的确是大大提升了办事效率,但失去了牵制与监督之后,也让管事的推官从此有了更大的独断之权。
“世子啊。”尽管赵子裪继承国公爵位无望,但并不影响拍他马屁的人这样称呼,黄推官诚恳地说,“也就是您发话,我也就给办了。人抓进去至少关他个三天五天的,你看可行?”
“不行!”赵子裪断然摇头,“我这边状子都安排好了,你怎么也要判他个夺职流放呢!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
“哎哟,世子啊,可别说您的状子了,先说这个告状的人,就不能真去找个炭农吗?那小子,光在脸上衣服上画几道炭黑,怎么也盖不住两只手的细皮嫩肉啊!”
“真的泥腿子哪靠得住!”赵子裪沉下脸,“这事你我不说,谁知道?你就直接给判了不行?”
黄推官为难地咂咂嘴:“要说原告这人也是小事,但告他扰乱市场、坑害炭农,这个真的是太勉强了啊,断案可不能只靠一两张嘴,是需要证据的啊!”
赵子裪叹了一口气,直接从袖袋里摸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是不是缺这些证据啊?看看够不够?”
黄信一看银票的面额后,立即变了脸色笑道:“够了够了!下官一定能将此案断成铁案。”
赵子裪心里暗骂道没有良心的狗东西,连自己的好处都要榨,不过想到,只要能把秦刚办掉,最后就能拿到银霜炭的生意,这点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不过也不会让你为难。”赵子裪说道,“他不是有一个官身么,这两天就会有御史参他,只要朝堂上有了声音,相信你判案的压力也就没有什么了。”
“哦?世子真是好手段!下官受教。”
虽然现在朝堂上的政治风向已经转换,但单单从官员的实际数量来看,经过了元佑近八年多的经营,旧党依然占据了大多数。
前面说过的张商英要罗织罪名、赵煦拉偏架式地贬官,总归还是需要一定的程序与时间的。别的不说,章惇虽然已经回到了京城,但是范纯仁与吕大防的辞相流程,还不得不要慢慢地走个过场。
甚至就在赵煦已经准备要立即同意他们的辞呈时,章惇与李清臣都不约而同的制止了。
一是朝廷毕竟还是要点脸面,首相、次相的辞呈必须要给足脸面,惯例中的九次挽留,一次都不能少;
二是大势已定,不急于眼前的一时。所以,李清臣依旧还是户部尚书,章惇也还是群牧制置使,但是相对于已经被架空的政事堂,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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