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出兵交趾的方案,秦刚很早就有过周详的考虑:只是他并不会无脑地有着扩张占领的想法,哪怕交趾这个地方原本就是标准的汉唐故土。
秦朝大将赵佗奉命南征百越之后,在此设立象郡,基本统一了红河三角洲这片区域。秦亡后,南方地区短暂地独立成了南越国,再之后便向汉王朝投降完成了统一,而汉朝便在这片沿海狭窄区域开始不断地南扩,最远能接近于中南半岛的最东南端。
其实国家疆域这种事情,并不是坐在家里想着越大越好,能是自己的就全是自己的!
因为这并不是到了二十世纪以后,能有飞机、铁路朝发夕至的便利交通,还有着电话互联网实时通联的信息沟通手段。
试想一下:作为一个皇帝,如果你下面有这么一个地方,向那里派官员上任,过去就要花上一年;然后等他到达后,向你汇报平安,等你收到这个信息就是两年后的事情了。那么这样的地方,你只能对这个官员放权,说:大大小小的事情,你们就自己决定吧!
一来二去,凡是边疆偏远的地方,则一定是这种羁绊自治的模式,这也不是当地的官员想要这样子,而是中央政权唯一的选择。
羁绊自治久了,你就无法阻止当地官员想着称王称帝的野心,这时双方就会相互试探并进行实力拉扯了:厉害点的就成了西夏、大理,再狠一点的就是北辽。
当然了,交趾还是嫩了一点,他们的名将李常杰在二十几年前跑到广南西路打下过两三个州地,又烧杀抢掠了一把,最后还是被郭逵率精锐西军一直打到了富良江边,被迫重新低头称臣。
但中央政权就算打赢了也没有新的好办法!这么远的地方,就像李纲问赵驷的那样,官员将怎么派?派过去后将怎么管?
即使如后来无比膨胀的蒙古帝国,势力一旦突破中原地区,必然先行分成四大汗国,再之后同样庞大的元帝国,也是维持不了太长的统一时间。
好了,秦刚的思维立即拉回来了,眼下自己的东南水师,打得了浡泥、打得败三佛齐,能不能趁此机会,将交趾重新纳入大宋版图?
太麻烦!而且太没有必要!
麻烦的原因便是上述两大困难,即使是秦刚有心不让京城里的天子赵煦操心,他自己光是在流求开发了四个州城,又有自己绝对信任的老师、师叔们帮着治理,他都感觉到人才不够用、诸多之事来不及做。
而且交趾更不比流求,这里已经有了近千年的开发,虽然此时的交趾人仍然认同自己是汉人族群,但是这种强大的认同感甚至还让他们更多了一分试图北伐扩张、问鼎中原的野心。
对于这样的一块地方,秦刚觉得,有这份精力,还不如花在几乎是一张白纸的流求那里,更有收获的价值。
而且,为什么要帮着宋朝廷收复这块地方?收复回来也未必是自己去治理,自己去治理了也未必是自己持续拥有这块地方。
所以,秦刚从一开始之初,就把交趾定位为中南半岛的重要特色物资贸易出产地,他只是看好了在白藤江或者是富良江的出海口选择一块地方,建立起贸易海港,并通过此处的内河江道,伸出影响并控制他们的内陆地区,这才是投入最小,风险最低且收益最大的方案。
于是,在内部思想与战略方向高度统一之后,征交计划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了。
先是兵力这一边:
东南水师的班底从浡泥回来后,训练热情高涨,一是见识过流求水师的战力,也知道自己的差距与不足在哪里了。二是浡泥之战的封赏刺激,直接到位的奖赏,让再苦再累的训练也没有人会轻易放弃。而且军官们保证,接下来的的每一战,都将执行同样的赏赐标准。
因此,原本有些缺员的兵额,在水师回到明州名气大涨后,吸引了大量优秀的青壮水手积极报名,于是便迅速地满员,甚至还扩增了不少。
而从义乌招来的两千士兵,按秦刚的嘱咐,编组成了一支水师陆战队,为了可以准确彰显这支部队的特殊战斗能力,将其命名为“飞鱼兵”。
此次攻越,虽然主要是靠水师海战,但最终还是需要上岸占领重要的城镇据点,所以飞鱼兵的作战能力仍是关键。
接着是后勤保障:
早先只是因为关照苏轼父子在昌化军的生活而开始扩建的昌化港,此时因为它最接近交趾的地理优势,而成为了最重要的前沿仓储重地。
当然,为免打草惊蛇,此时的胡衍只是不动声色地分批派去了足够的民夫在岛上先是扩建仓库,再适当地开始运送一批并不敏感的普通物资物品。而真正重要的军械军资,目前都只是先大量向广州集中并暂存。
谈建那个老丈人楼员外,则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这次的商机,他也不客气,直接去找了胡衍,多少也是从中分去了一部分的运输生意,甚至他还听从了胡衍的暗示,积聚了手头的资金,积极进行着即将进军交趾的商贸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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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秦刚还动用了一支准备已久的特殊部队:医患队。
这也是熙宁宋越之战最为惨痛的教训之首,在那场战斗中,真正的战斗死伤并不多,绝大多数的减员都来自于西军士兵在进入交趾山林之地后,受当地的瘴气影响,因此患病伤亡的士兵最终是十倍于前者。
最终,在交趾朝廷坚持不住想要止兵和谈的时候,实际上当时的郭逵也基本坚持不下去了,所以才会有他一句“愿以一身活十余万人命”,同意了撤兵。
秦刚心里清楚,所谓的“瘴气”,其实只是受当时医疗认知的不足,对于在热带雨林气候之下易生的疟疾、痢疾、脚气、沙虱、出血热、黄疸等等各种疾病的一种统称,而其中核心病症为疟疾,根本原因主要是出于北方士兵骤然南下,休息不足,潮气侵袭,从而导致身体抵抗力下降。
所以,秦刚为此作了三手准备:其一,流求唐州格致院医药所,早就开始了对于南方疟疾的治疗研究,并从历代中医典籍及经验中,总结研制出了极高效的治疟药方,并完成了足够的战备准备;其二,也是从格致医药所的研究中,总结并制订了南方行军的生活要则,其中包括不喝生水、普及打绑腿、营地灭蚊虫、厕所挖制条例等等,尽数下达到水师部队的官兵之中,详加介绍,要求严格执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组建了专门的医患队,除了从格致院里专门抽调了一些医生之外,有些以往参加过战斗,加上一些轻伤不便再上战场的老兵等组成。以往的战斗中往往也会设有此营,但大多只是因战而设,没有具体的编制,更不用说是部队营号。
但是,秦刚自此战准备之初始,就反复强调过对越作战的伤病管理的重要性,明确建营,并正式命名为“火凤营”,象征凤凰浴火重生之意。
而火凤营的负责人,既让大家意外、又想想当然,便就是赵驷刚娶回家的秦婉。
原本赵驷是不同意的,他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娇妻去上战场,又是去处理此等血肉横飞的场景呢?
但是秦婉却说:“驷哥你在外领兵打仗,婉儿在家也是坐立不安。若是随军而行,便是离着驷哥你更近,若有意外,我也能第一时间在旁;再说了,刚哥自西军设立伤患营起,便就是我在打理,要说管理,我比任何人更合适,也更能让他放心。你要再加阻拦,我便直接去找他告状去!”
赵驷无奈,只能从自己身边挑了四个亲兵,调他们也去火凤营,专门负责帮他照看并保护好秦婉。
在武器装备方面,秦刚还是刻意对朝廷隐瞒了流求的火炮研发与应用进展情况:
火炮兵并没有在东南水师中设立,战舰的装备以及战法仍然是以床弩与抛石机远程攻击,旋风炮加轰天雷近身轰炸为主。而对于装备了船载火炮并进行火炮作战的流求水师,一旦有人关注并议论起时,也对外统一解释为,这些火炮只是用巨响威吓敌人,或者是在海上用巨大的声响进行大范围的沟通联系所用。
所以,此战同样也是以兵力不足的理由,再次向流求方面租借了一支舰队共十二艘装备有火炮的战船。
在东南海事院频繁的军令与混迹于南来北往的商船调度中,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此时已经进入建中靖国元年的十一月。
而冬季,无论是风向、还是天气,都是最适合向南洋一带行军用兵的。
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在秦刚看来,已经是拖延已久的节奏,令他对于此时南征之战的保密性以及是否会意外被交趾方获知的担忧又增加了几分。
事实上,秦刚的这份担忧是根本没有必要的。
此时的信息传递速度,远非后世所能相比,而任何一方的谍报工作,也远远未能达到后世的百分之一。
熙宁那次的宋军伐越,朝廷是在熙宁八年冬月接到钦州、廉州被越交趾军队攻破,邕州被围的消息,然后邕州在被围四十二天后终被攻破。宋朝廷这时才于次年二月发布《讨交趾敕谕》,宣布调兵南讨。但是为了聚集起十万大军,并妥善解决背后的粮草、物资,一直等到郭逵带领西军主力赶到广南西路,正式与交趾军交手时,已经是近八个月后的十月份了。
所以,依照以往的惯例,从交趾这边来看,即使是他们的谍报人员打探到了宋朝廷已获知了广南西路大量地方被他们蚕食的事实,但是他们认为,宋朝一定会在内部展开激烈而漫长的“是战是和”的争论。即使是这场争论是以“主战派”胜出而决定要讨伐他们的话,至少还得要有大半年的时间,所以交趾觉得,他们根本不需要担心战事的快速到来。
比如可以去装样子朝贡一下,力求说明这只是一场误会,在不重要的地方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再象征性地退让一两处的地方,那么兵戎相见的局面就不大会出现。
而即使是双方谈不拢条件,将大宋彻底激怒,那就可以先去看着所谓的再次讨伐的敕谕出来后,也一样还会有着七八个月的备战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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