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李家庄。
李清照的身子恢复得很快,毕竟这次的生产,提前作了充足的准备,并且在之后的月子里,有着充足的休息与营养护理。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次的生产前后,秦刚推掉了所有的事情,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这样的举动,就连李清照的母亲王氏看了,都在心底暗赞不已。
当然,李清照最开心的事情,除了可以与儿女及秦刚日日相伴,便是可以一同参与要为她补办的大婚典礼策划之中。
“官人,这次婚典真要办这么大吗?”此时的李清照,手捧着已经商量得差不多成型的大婚方案,问出的问题很是没有底气。
“一定要,正是因为错过了第一次对你的迎娶,所以补办的这次,必须要加倍地盛大!”秦刚郑重地再次强调。
“良田千亩……很好理解,”李清照指着其中的字句问道,“但是这个‘十里红妆’是何讲究?可有它的实际之意?”
“难道照儿忘了,你我当初在京城抱月楼,为了不露破绽,曾为你剪发乔装。当时带来便对你发过誓言:待你长发及腰,让我娶你可好?十里红妆铺道,百里乡邻共邀!”
“……不羡鸳鸯仙老,红尘世事皆抛;鸳鸯被暖春宵,与君执手相老。”李清照的记忆力极好,一经提醒,便将当年秦刚诵读给她的这阙“长发体”之诗一字不差地背出,此时的脸上既是羞涩又是兴奋,“照儿当时只当是官人的甜言蜜语,却不知这个承诺竟会成真!”
“你看啊,届时你与岳父岳母都会乘坐海船到达大秦港。从港口上岸算起,经过大秦府的城门及城中大道,一直到城中为你我备下的府门,不多不少正好十里!所以这一应嫁妆皆从船上卸下,两人一抬,会有:衣物三十箱、被褥二十?笥、各式家具三十抬、行轿车舆十抬,婚庆首饰合匣十抬、桑绢五十抬、绫罗五十抬、绸缎五十抬、农具三十箧、工具二十箧。这样凑成的是十全物品,共计三百抬。这一抬抬、一杠杠,皆朱漆髹金,引领着照儿你所乘的八抬红轿,旖旎而至。吾将令人在这在十里长道两畔,尽用红妆裹树,举城百姓,也将盛装出城,与我一同迎接这世上最美丽的新娘!”
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李清照,此时一下子如同一个未出嫁过的小姑娘,一遍遍地看着手中的典礼方案,又听着秦刚一处一处的仔细解读,眉角之间流淌着止不住的甜蜜欢笑。
是啊,这世间的女子,哪个不期望着自己能有一个万众瞩目的大婚之典,而且还是嫁给自己最钟情的那个男子。
“官人,这样的场面,会不会逾制了?”饶是不遵常礼的李清照,心中也有点惴惴然了。
“哪里来的逾制?!”
在大秦府执政院议事堂中,宫十二面对其他人的疑问,慨然说道:“秦执政乃我流求执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又为太子殿下之师,与太子之间情同父子。若是靖难成功,他日太子登上大宝之位,秦执政便是当朝宰辅,封王拜侯,更是不再话下。所以,在我流求为执政办上一场这样的大婚之典,逾的哪里的制呢?”
“我们也是为了执政考虑。”张耒解释道,“其实我们这里几人,都是看着清娘这个丫头长大的,从情份上说,看到执政愿意为清娘办如此盛大的典礼,心中也是高兴居多。只是自古都有礼仪法度,比如这嫁妆数量,即使帝王嫁女,不过一百二十八抬而已。”
“那是中原人穷,我们流求富庶,三百抬出不起吗?就算主母家按中原规矩,只能出一百二十八抬,我宫某也给出一百二十八抬,那个……”
“我代表神居山兄弟也出一百二十八担!”林剑跟在一边助攻了一把。
“对!这不就超过三百担了么!关键是属下听说过,执政当年为了殿下大业,舍身入宫前对主母许过‘十里红妆’的承诺,我们流求臣属,为帮执政完成这一承诺,又有何不可?”
“好个‘十里红妆’啊!”陈师道毕竟是与清娘最为亲近,又视其为女儿一般,“执政为国事舍事而取义,其实此事也并不太难,只要经太子殿下认可一下,不就可以了么?”
其实在场众人并非是真想反对此事,只是传统的观念让他们有所顾虑,才提出了这些担心。当然,毕竟这里是流求,不知不觉中,他们在这里的许多行为,也与中原时的循规蹈矩渐行渐远了。更何况,这场大婚的双方主角,是他们都十分看重的秦刚与李清照。
最终,关于大婚规模形制等方面的争论,还是在太子的欣然同意下顺利通过了。
赵茂对于黄庭坚、秦观等人再三强调的臣君纲常礼仪等等道理,只在表面上点了头,实际一点儿也没听到心里去。
令他感到兴奋的是,如果这场大婚顺利举办,也就意味着思念已久的老师秦刚能回到流求。而且典礼的规模越大,也就意味着秦刚前后在流求停留的时间会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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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赵茂聪明的小脑瓜子一转,便开口说道:“孤至今还记得娘亲嘱咐过,要视秦龙制为师为尊,在北辽时,他又是孤的舅舅。所以他的大婚,就依亲王之制,也不算逾制!”
这话倒是让大家都无话可说,而消息传出之后,更是令流求民众兴奋不已。
只是,因为秦刚人还在明水,这大秦府经登州前往明水进行请示、联络、沟通的人员,也是一趟一趟,前后不息。
这天来的人,向秦刚与李清照带来了一本大婚专用图样册,都是由格致院多位大家亲自设计的花式图样,并对应使用在这次大婚典礼上的各种礼服、巾纱、条幅、家具等物之上,其精美奇巧程度、令人赞不绝口。见李清照看得爱不释手,秦刚便让她独自带回去细细欣赏,自己留了来人继续商量其他事宜。
许久后,秦刚结束了外面的事情,回到了内室,却发现此时的李清照并没有看那本图样,反倒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窗前发愣。
“照儿,想什么呢?”
李清照闻声转过头来,勉强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将自己的身子往后缩了缩,让出了一块地方,示意让秦刚坐过来。
秦刚轻轻走过去,紧挨着她坐下,柔声问道:“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讲么?”
李清照先是将自己的脸轻轻挨在秦刚的胳膊上,再是安静了几息,轻轻地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官人,我们自辽北相见,可有两年时间了么?”
秦刚突然听到她问及这个,先是一愣转而笑道:“的确,只差一个月便是整整两年。”
“两年前,奴在辽北,听过官人一心逆转天命的豪言,也深知官人从此所要行走的,必将是这世间最艰难无比的道路。可是奴却心甘情愿,愿意永远陪伴在官人身旁。”
秦刚心头一暖,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头道:“我自是知晓你的心意。”
李清照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来庄里的人如此频繁,都说是在安排大婚之事。可是奴又如何不会看出,他们的身上,必然是还带着其他重大要事。只是不知,是否是北边的辽人又有什么情况出现了么?”
秦刚一愣,不过他一直清楚李清照的聪慧敏感,却没有太大意外,只是继续温柔地梳理着对方的发梢,安慰道:“不会的,辽人懒政,女真人又忙于部落内事,北边无大事发生。”
“那就是两浙路了?前些日子,建哥说江南发水灾,奴见你和驷哥也是书信不断……”
“照儿!”秦刚长叹一声,爱怜地将她揽入怀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担心什么。可也不必这么兜着圈子……哎哟!”
转眼之间,李清照已经恨恨地用手拧住了秦刚腰间的一处软肉,她的手劲其实不大,在秦刚故作夸张地叫痛声中,也很快地松开了,言语间却不解恨地啐道:“你既知我想问什么,却为何也和我兜圈子?”
“照儿!”秦刚终于下定了决心,认真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这次在流求举办的这场大婚典礼,不仅仅只是单纯地为实现对你的承诺,同时也有着我对眼下时局的考虑、更是有着我对明暗各处的敌人对手的多步设计,那你是否会认为,我在这件事情上,做得不那么诚心,是,是有些利用了你……”
“世人所知的假公济私,常常会被说成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官人你这次,却是标准的‘假私济公’,奴又哪会有你想像的那般不堪。”李清照此时的脸色郑重,“恰恰相反,奴为何先问你此番重逢的时间?因为那也是官人恢复记忆的时间。奴只是担心,官人你会不会因为对奴的承诺,在这明水乡下,消磨掉了太多雄心、淡忘了对天下的承诺!而现在,知晓了你从未停止过谋划,也未放弃过事业,奴的这份担心,却是十已去九!”
“想不到我的照儿如此通情达理,实在是在下的贤内助,小生在此谢过娘子了!”秦刚开心之余,起身行礼,其实是想防着小丫头会不会突然发难,再对他下“狠手”。
“京东东路这里的局势,奴家略知一二;两浙路那里的布局,奴虽不知晓,但也明白会更深远复杂。料想两路事情一起,官人的身份恐怕再难保密,将要不得不开始直面明暗各处的对手,与那朝堂上下的对手开始对决!”李清照说到这里,脸上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并伸手过去紧紧地握住了秦刚的双手。
“奴家虽是女流,但也读过史书,自是明了‘成王败寇’的千古之理。成大事者,如战国之姬重耳,流离数国但终为国君,成就称霸诸侯之威名;失败者,如汉之叛乱七国之主,虽是汉高祖子孙,却成史书中人人唾弃的贼子;更有一代枭雄曹孟德,惜其魏武之名,依旧被世人毁誉参半。只是不知将来,天下后人又将会如何看待官人,更不知在官人自己的心中,又将会以何人作比!”
秦刚听完李清照的这一番言语,心中不由地感动,他这才再一次地醒悟,眼前的这名女子,原本的眼界、才识就非同常人,自己方才却以小情小爱的角度揣测担心了对方,实在是过于狭隘及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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