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
陇右都护府刘仲武部、环庆路杨睢忠部、鄜延路刘延庆部,各率本部精锐西军五千人,昼夜急行,已经顺利抵达京西北路的蔡州境内。
而高俅在京营里一共挑选的三个军共一万五千人,由步军司都虞候辛兴宗任统制,此外两个副统制分别是王涣与王禀,同样到达蔡州。
四支部队会师之后合计三万人,号称十万南征大军,正式挥师南征。
这次的南征倒是采纳的胡衍的建议,没有配备太多的民夫与辎重部队——因为毕竟是在自己境内进行平叛,只需要下令江淮西路与江南西路共同调集粮草军资,全部运往江南东路,再由江南东路就地征发民夫,配合南征大军作战。
所以,不管是西军一五千人、还是京营一万五千人,都算得上是轻装上阵,行军的速度快了不少。
南征大军的路线便是从蔡州开始,进入淮南西路的寿州、庐州,然后从和州渡过大江,进入江南东路的太平州,再走江宁府的南边进入最终要与两浙路开始正式能够接触到的可能性战场地——广德军【注:治所在今安徽省广德市桃州镇】。
广德军因为地处江南要冲而设为军,其东面完全与湖州交界,稍向南即可直接威胁杭州。
江南东路的首府是江宁府,知府兼该路安抚使朱彦自从收到了南征大军前来的消息后,就快要要急白了头。因为这次的东南六路自立,其中最重要的淮南东路及两浙路便就与他完全接壤,甚至这两路的首府杭州、扬州都与他的江宁府距离极近。
南征大军前来的消息,让他既感到不幸、又感到幸运!
不幸的当然是成为战场后盾的压力剧增,而且朝廷已经下达了诏令,江南东路成为此次平叛南征的主要军资聚集地;
幸运的则是,朝廷下决心调遣的南征大军正在日夜兼程地赶来。他们只需要祈祷在这个时间间隙中,对面的叛军不要昏了头抢先进攻。
只要能够捱到南征大军到达,那么,据说这支是汇集了西军精锐与京营中坚的大军,必然会势如破竹地打败那些狂妄的叛贼。然后他们这里也就会放心地成为大后方,只需要辛苦一点保证好对进攻大军的粮草、军需物资的运输,哪会像如今这样地担惊受怕。
于是,朱彦早就通令路下各州军地,首先就是要全面动员手里的所有兵力,加强对于东面两浙路的警戒与防御;其次就是迅速清点厢军与民夫,为即将要进行的全面进攻做好相关的运输准备;最后主要是针对即将成为攻浙最前线的广德军,一定要尽可能地做好侦察工作。
所以,广德这里的斥候人员已经多次越过边境,甚至进入到了湖州的梅溪镇去进行打探。
只是这些斥候向后方回报的,都是表面上的一片平安与宁静,甚至汇报,从梅溪镇往广德这里来的驿道上,如今都已经安静得很难看到行人了。
现任广德军的知军姓李名植,是元佑年间的进士,但自从他到广德军来后,便一直以当年在此地任司理参军而开始仕途的范仲淹为偶像,并以知晓军事为荣。
旁人以湖州这里的平静而松口气,但是他听了后却有了深深的担忧,因为这种情况即意味着两浙路叛军对于地方的影响力非常有效,甚至也有可能是完全控制住了地区,从而制造出了一种所谓的情报遮蔽区域,从而使得他的斥候根本就搜集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十一月以来,从江宁府向南、广德军、再到宣州这一带的百姓也非常地不安,有点钱的人都纷纷往北或往西投奔亲友,反正现在也已经进入农闲阶段,即使没能力去外地的人,也会想办法远离驿道、河道。这里山地丘陵很多,藏身到山林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某些有头脑的地方官兵立即嗅到了机会,趁机四下巡查并排查细作,一旦找到合适的理由,就趁机抓几家没来得及逃走的富户当作叛军的细作,从中勒索一点银子花花。这个时候,又哪里会有任何官员去质疑他们做法是否有误与不妥啊。
特勤房的蒋锐到了两浙路后,先去的是苏州,他亲自盯上的苏州应奉局被成功端掉后,便被调去了接下来更为重要的湖州。因为根据推演房对两浙路自立后的形势推演,靖难军拥有水战上的完全优势,完全不惧怕从江宁府那边沿着大江对下游一线的进攻。因此,如果朝廷要出兵的话,最有可能只会是陆路进攻,而陆路最可行的方向,就是与湖州接壤的江南东路广德军。
所以,蒋锐的重点就是从湖州这里向西面的广德军进行渗透调查。
一旦入手,蒋锐便发现,对于广德军的调查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当两浙路最开始闹海盗的时候,广德与江南东路的其它州军一样,都在看热闹。前些年,在东面的这些地方因为海贸发展得格外富裕,但是到了今天,却才发现,海贸好了没多久,便引来的可怕的海盗,实在有一种让人感觉“活该”的畅快。因为海盗闹得再凶,也不太可能会杀到他们这片以山丘林地为主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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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长期以来,广德军的军备荒弛相当严重。这个广德军是地名,与禁军中的广德军团并不是一回事。在当地驻扎的禁军属忠节军团,编制只有一个营。附近的江宁府、太平州、宣州也各只有一个营。更不要说这些年来,像江南东路这样的内陆之地,禁军的兵额实际上大多只有四成不到,留下的要么是只会对军官拍马屁的兵油子、要么就是会欺负老百姓的兵痞子。而各地武备库里的武器装备也都被人偷卖得差不多了。
就在两浙路等地先后自立的消息传出来后,广德知军李植吓得赶紧进行整军准备,这才发现武备库里翻出来的,只剩下一些因为发霉生锈才无法被变卖的破旧装备,然后再从地方厢军里顶替拼凑些兵员上阵,才勉勉强强地拉起一支可以在站满城墙的守备力量。
蒋锐很快掌握了这些情报并及时传回去后,感觉在广德城中实在没有什么可用力之处,琢磨了一会后,便就未雨绸缪,利用这段时间城内外都人心慌慌之际,授意手下通过各种方法,或是代人看店、或是直接盘买,提前接手控制了广德城处向西驿道边的一些店铺。
没想到,瞌睡时偏偏会有人专门来送枕头,知军李植“英雄所见略同”地看上了驿道旁的这些店铺,只是他在做事时实在毛糙,也没花时间来摸底,直接就宣布军衙命令,勒令他们:一是坚持保证店面正常营业,二是主动成为官府耳目,三是负责接待官兵斥候的日常歇脚与通联。
这样的消息一传出,大多数正规经营的店家,多是胆小怕事的主,甚至还会连夜跑路。反倒是蒋锐与他的手下,会积极地对此响应,因而尽数被官兵看中,成为了官派情报点。
当然,虽然整个江南东路因为直接接壤自立后的两浙路与江淮东路,官府及明面上都显得紧张,但民间百姓却并没有他们那么害怕。除了担心打仗生乱之外,毕竟大家都有家有口,乱跑不了,日子还得过,所以最后还是有人会咬着牙继续跑生意。
而且,这些行商之人也发现,眼下不过就是每个州县进出城时有了严格的查盘,而自立后的那些地方同样也是奉尊赵家的大宋天下,也没什么根本性的矛盾仇恨。所以,驿道上在慌乱冷清了一段时间之后,来往的人员与车马又慢慢地恢复了不少。
蒋锐亲为掌柜的一家路边茶铺就在广德最东边的四安镇之外,这里是广德最靠近湖州的地方,也是从两浙路进入广德、进入江南东路的第一站。原先每天在这里歇脚的旅客、行人络绎不绝、生意甚好。但是在两浙路宣布自立之初,一下子变得一天都看不见几个人,然后就要这里要打大仗的传闻,这时来这打工的蒋锐与店主熟悉后,没花多少钱就把铺子盘了下来。
等到广德军衙里的人找来时,蒋掌柜与手下的一个伙计十分顺从地答应了下来。
当然,配合官府做事,还希望官府能拿钱补贴的想法,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军衙里的人说:“眼下已是非常时期,蒋掌柜做生意完全可以涨价,就当是对于你损失的补偿。我们官府对此必然全力支持。”
但是,自诩为懂兵的李知军这次却没想到,他费心选出来的这些可以充作朝廷官军耳目的据点,实际上绝大多数早就是打探他们情况的对方据点。
这些天,过往的旅客在恢复,生意也渐渐有了点起色。
眼下一个形色匆匆的赶路人翻过了东边的那处山冈,看到了这里的茶铺,便闷头进来,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问,一屁股就坐在了一张木桌前,瓮声瓮气地说道:“快上壶热茶!然后有便宜饱腹的吃食上一份。”
此时已经过了正常的饭点,茶铺里并没有什么客人,坐在靠里面的两个人,正是广德军衙派出来的斥候。
说是斥候,实际上这帮人都胆小得很,到了蒋锐这个茶铺,就是他们东进的极限,往往就只在这里坐半天,然后要么从东边过来的行旅口中打听到一些只言片语,要么就直接和蒋锐商量出个一二三四,顺便在这里吃饱喝足之后,再回去交差。
反正再东边的事情,除了他们,也没有谁还敢过去,那么他们说的事情,也是找不到人去对质,这日子总是要这样子过的。
“什么?一壶茶你们竟然要收四十文?这盘子咸菜面饼要收我一百六十文钱?”刚才的那个赶路人在吃喝完了结账时,差点儿就要跳起来。
听到了这边的争吵,靠着里面休息的两个广德军衙斥候懒懒地看着那里。
真是一个拎不清楚的人,都已经是眼下这个形势了,光看看在这条驿道上,就没有几家能够正常开出来营业的店,又怎么能够不明白:如今若是没有那种翻着跟头挣钱的生意,谁还会冒着风险出来做呢?
不过,既然自己总是这样吃喝人家掌柜的,总不能什么忙都不帮一点。那两个斥候立即面露凶光,直接走了过去,装作是劝架的样子叫道:“吵什么?吵什么呢?怎么着?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敢喝了茶吃了东西不付钱?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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