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风带着些微尘土气息,卷过茶摊的布幡,发出 “哗啦啦” 的轻响。廖关过就像个刚歇脚的寻常旅人,大马金刀地坐在原本属于茶摊老板的长凳上,凳脚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 “吱呀” 声,倒比他刚才与那两个姑娘对峙时的动静温和得多。
他指尖捏着粗陶茶壶的把手,壶嘴倾斜时,滚沸的开水 “咕嘟” 一声冲进茶杯。原本蜷缩成褐色条索的茶叶像是忽然活了过来,在热水里打着旋舒展腰身,干瘪的叶片渐渐变得饱满,边缘泛起嫩黄的光泽。一股淡淡的茶香慢悠悠地散开,混着空气中的青草味,算不上醇厚,却带着种野趣的清爽。
廖关过端起茶杯,凑到鼻尖嗅了嗅,滚烫的水汽熏得他微微眯起眼。这茶叶确实寻常,叶底还混着几片碎渣,想来是摊老板给赶路人解渴的粗货。可他喝得自在,喉结滚动间,茶水落肚的轻响在这空旷的城外格外清晰。
一杯茶见了底,他又给自己续上第二杯。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像极了他此刻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城门口那边还是静悄悄的,连只飞鸟掠过的影子都没有。
廖关过终于皱起了眉,金瞳里那点漫不经心渐渐褪去。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黑曜城,城墙巍峨地横在暮色里,城砖上的斑驳纹路在夕阳下明明灭灭。奇怪的是,那本该在有妖物靠近时立刻亮起的防御阵法,此刻连一丝微光都没有,整座城安静得像座沉睡的古墓。
“搞什么鬼?”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 “笃笃” 的轻响。难道自己这龙角獠牙的模样,还不够让他们紧张?还是说,黑曜城的人已经懒到连装装样子的防御都懒得做了?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刚才那两个姑娘剑拔弩张的架势更让他窝火。他索性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粗陶杯底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当”,惊飞了茶摊旁槐树上栖息的几只麻雀。
城内,
城主府议事厅的檀木柱投下深浓的阴影,将厅内的气氛压得有些沉闷。
林清清与乐栖梧并肩立在窗边,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屋瓦望向城外。乐栖梧攥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轻声道:“师姐,那妖怪…… 真就只是在茶摊坐着?” 她实在想不通,哪有上门挑衅的妖物会先慢条斯理喝起茶来的。
林清清指尖拂过窗棂上的雕花,眸色沉静:“他气息收敛得极好,若不是那对龙角太过扎眼,乍一看确实与寻常大妖无异。”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下方熙攘的街市,“只要他待在城外,不对凡人出手,暂时便不必惊动太多人。” 毕竟黑曜城的凡人百姓,经不起太大的动荡。
而此时,议事厅主位上,饕餮正百无聊赖地用银签戳着盘中的兽肉,油星子溅在他华贵的锦袍上也毫不在意。他鼻尖轻嗅,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城外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嗤笑:“这点微末妖气,也敢来黑曜城撒野?”
坐在下首的沧海派宗主连忙附和,他捋着山羊须,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盟主说的是,想来是哪个刚化形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能在黑曜城捞点好处。”
他顺着饕餮的目光望向城外,那股妖气在他感知中确实微弱得不值一提,顶多就是个筑基期的水准,在黑曜城这等卧虎藏龙之地,实在不够看。
饕餮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沧海派宗主心头一凛,立刻会意,转头对着旁站的一位灰袍老者扬声道:“二长老,你去解决了这妖怪。”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处理干净些,若是肉质尚可,便带回来给盟主加个餐。”
那二长老本是垂手侍立,闻言眼睛一亮,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领命:“是!属下遵命!” 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这种既能在饕餮盟主面前表现,又能顺手立个功的美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他甚至已经开始琢磨,那妖怪的肉究竟是红烧更美味,还是清蒸更得盟主欢心 —— 若是能合了饕餮的胃口,自己说不定就能从这沧海派二长老,更进一步,混个屠妖盟的长老当当!
二长老兴冲冲地领命而去,脚步轻快得像是踩在云端。
城外茶摊旁,廖关过正将第三杯茶续满。茶叶在水中舒展翻滚,茶香混着晚风拂面而来。他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敲着桌面,金瞳里闪过一丝不耐。
怎么还没人来?
他并不知道城内那番盘算,更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 “肉质尚可” 的盘中餐。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只要那饕餮敢露头,他就立刻把对方拉进自己开辟的小空间里,痛痛快快打一场。管他什么屠妖盟盟主,管他身后有多少宗门势力,于他而言,打一个宗门也好,揍一个金丹也罢,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黑曜城厚重的城门发出 “吱呀 ——” 的闷响,缓缓向内开启,扬起的尘土在夕阳里翻腾成金色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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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后率先涌出的是二十名锦衣华服的沧海派弟子,刀剑出鞘时连成一片清亮的弧光,脚步踏在青石板上齐整如鼓点,果然还是那副把排场刻进骨子里的架势。
更惹眼的是他们身后跟着的那辆板车 —— 橡木车架被打磨得油光锃亮,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沉沉的轱辘声,车厢宽大得能躺下三四个壮汉,边缘还捆着几道粗麻绳,一看就是为了装载大家伙儿准备的。
廖关过刚把茶杯放到桌上,眼角余光瞥见那板车,忽然低笑出声。
他指尖摩挲着杯沿的粗糙纹路,看着城门口那副如临大敌的阵仗,心头那点恼怒里忽然掺了丝荒诞:“这是…… 特意给我备的座驾?”
他本就不是耐性子的主,被这般轻视的架势一激,方才压下去的火气 “腾” 地窜了上来。可气到极致,反倒觉得可笑 —— 这些人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能把他像牲口似的拖回去?
廖关过冷哼一声,喉间溢出的嗤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金瞳里的漫不经心彻底散去,换上了几分冷冽的嘲弄。
人群分开条道,沧海派二长老施施然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身灰袍,却特意在腰间系了条镶玉的玉带,脚下每一步踏出,都有细碎的水纹在石板上炸开又消散,正是沧海派引以为傲的踏浪步。他双臂缓缓张开,周身水汽渐浓,气势一层层往上叠加,配合着身后弟子们刻意营造的肃杀氛围,倒真有几分高手临敌的派头。
“绣花枕头。” 廖关过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甚至没刻意迈步,仿佛只是被风吹着般,眨眼就到了二长老身前。就在这一步踏出的瞬间,他收敛的气息骤然放开 —— 那是属于上古真龙的威压,带着翻江倒海的磅礴气势,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二长老脸色微变,却依旧咬着牙催动灵力,掌心凝聚出条丈许长的水龙,呼啸着扑向廖关过:“妖物休得猖狂!”
然而那声势浩大的水龙撞在廖关过肩头时,竟像水滴落在烧红的烙铁上,连半分涟漪都没激起。他脖颈间暴起的几片龙鳞泛着幽蓝的光泽,坚硬得能挡下神兵利刃,水龙撞上的瞬间便化作漫天水雾,连道水印子都没留下。
“就这?” 廖关过挑眉,伸出右手,动作轻得像要拂去落在肩头的柳絮,轻飘飘地朝着二长老拍了过去。
也就在掌风触及二长老衣襟的刹那 ——
二长老的瞳孔猛地放大。他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幼时在师门后山偷摘的野桃,第一次领到月例时买的那壶劣质烧酒,去年抢了师弟的功劳时偷偷乐了三天…… 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像走马灯似的转得飞快,最后定格在出门时意气风发
“噗通。”
二长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刚才还刀剑出鞘、气势汹汹的沧海派弟子们,瞬间像被掐住了喉咙,鸦雀无声。有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手里的剑没拿稳,“当啷” 掉在地上,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廖关过拍了拍手,像是真的掸掉了什么脏东西。他扫过那群面如土色的弟子,慢悠悠开口:
“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还是说,你们沧海派一直都这么勇!”
他踱步到二长老身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对方的胳膊,又问:“这位长老倒是好睡,这就进入梦乡了?”
三句话带着明晃晃的戏谑,却没有一个人敢笑。弟子们脸色惨白,握着剑柄的手都在发颤。
廖关过见他们这副模样,觉得越发无趣,扬声道:“还愣着干什么?” 他抬下巴指了指那辆板车,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不是准备好装东西了吗?把他抬回去啊,难道还要我教你们怎么用?”
那群弟子这才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涌上来。有抬胳膊的,有抱腿的,七手八脚把二长老往板车上搬,刚才那整齐划一的排场荡然无存,只剩下手忙脚乱的狼狈。板车轱辘轱辘地往城里退,留下一路歪斜的脚印,倒真把这 “装东西” 的用途给坐实了。
廖关过站在原地,看着那仓皇退去的背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已经凉了,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只剩下一片冰凉的烦躁。
既然对方不主动出门,那廖关过就自己进去找,反正这也只是一具分身而已。
廖关过抬脚迈进城门时,厚重的木门还在缓缓晃动,门轴发出 “嘎吱” 的余响。他龙角上沾着的几粒尘土被城内穿堂风卷走,青石板路两侧的屋舍门窗大多半掩着,缝隙里透出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 有孩童好奇的打量,有妇人紧张攥着衣角的指节,却唯独没有预想中的尖叫奔逃。
“妖怪,止步!”
两道身影如疾风般掠至街心,乐栖梧长剑已半出鞘,剑鞘与剑身摩擦出 “噌” 的轻响,月白剑袍在风里扬起棱角分明的弧度。林清清立在她身侧,青色道袍下摆纹丝不动,指尖萦绕的淡蓝灵光却比上次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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