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川又问道：“若还是有人不死心呢？”
“那便要问东陵苑里那支专司监察的队伍了。”
赵德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他们盯着所有军官的家眷亲族，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监察队伍！
韩川瞳孔骤然一缩，兴奋得几乎要战栗起来！
掌握了这支监'察队伍，就等于扼住了整个东陵军的咽喉！
他强压住激动，迫不及待地追问：“这支队伍，归谁统领？”
赵德的身子僵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吐出三个让韩川如坠冰窟的字。
“不知道。”
韩川的眼中满是错愕。
“老奴……确实不知。”赵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知晓此事，并能直接号令那支队伍统领的，唯有明宗皇帝一人。”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连掌控者是谁都不知道，还谈何掌控？
“陛下？”
周林的声音将韩川从震惊中唤醒。
他这才发现，眼前数百将士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而自己，竟失神了这么久。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皇宫里，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即便他是天子，也处处受制。
可在这里，在这东陵苑，即便他发呆失神，也无人敢催促，无人敢非议。
这才是唯我独尊！
这才是自由！
“众将士平身。”韩川深吸一口气，声音朗朗，传遍全场。
“谢陛下！”
山呼般的应答声再次响起，众人齐刷刷起身，甲叶碰撞，铿锵作响。
韩川的心情豁然开朗，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群玄甲骑士，朗声道：“周林！”
“末将在！”周林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将东陵骑尽数唤至御前，朕要亲眼看看，我大梁最锋利的剑，究竟是何等模样！”
周林闻言一愣，随即大喜，高声应诺：“遵旨！”
他转身飞奔而去，很是激动。
而他身后，另几位禁军统领则神情各异，尤其是一个名叫赵辉的副统领，眼中更是复杂。
那些原本跪地的护卫队员们，脸上则抑制不住地泛起兴奋的潮红。
早就听说东陵军威武勇猛，可一直没机会见，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片刻之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百名东陵骑，排着整齐的队列，一步一步，缓缓向韩川逼近。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呐喊，只有沉默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金属声。
然而，那股由三百人汇聚而成的铁血煞气，却如山崩海啸般扑面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韩川站在原地，龙袍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在那股骇人的气势面前，他那年仅十岁的瘦弱身躯，竟显得如此渺小。
然而，韩川的心中，却在这一刻陡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明悟，带着冰凉的感慨。
这支所向披靡的精锐，他们效忠的，是那个高悬于庙堂之上的龙椅，却绝不是他——韩川。
这股气势如虹，可他们的眼神，却冰冷如霜。
那藏在玄铁面甲后的眸子，没有狂热，没有崇拜，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们是兵器，是利剑，只等待一个能真正挥舞他们的人。
而现在，这个十岁的孩子，显然还不够格。
韩川心中泛起苦涩的唏嘘。
在紫禁城里，他步步为营，用尽心机，总算让朝堂上一些人改变了看法。
可出了那座宫城，他依旧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黄口小儿。
但他对此并不奇怪，更谈不上愤怒。
水滴尚需石穿，人心岂能一蹴而就？
他本打算借此机会，效仿先帝，说几句笼络人心的场面话，甚至亲自检阅他们的武备。
可现在，他看着那一张张藏在冰冷面甲下的漠然脸庞，瞬间改变了主意。
任何慷慨激昂的言辞，在他们听来，恐怕都如同稚童的戏言。
任何故作姿态的亲近，只会引来更多无声的质疑和轻蔑。
“回辇。”
两个字，从韩川的薄唇中轻轻吐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禁军统领周林，他脸上的狂喜和激动还未褪去，此刻却僵在了脸上，显得滑稽无比。
他以为天子要大加封赏，要亲校神兵！
怎么……就这么结束了？
另一侧的副统领赵辉，那双复杂的眸子里，错愕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所取代。
韩川没有理会众人，转身便登上了龙辇。
锦帘垂下的瞬间，他透过缝隙，将周林和赵辉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心中冷笑。
就让他们猜去吧。
一个喜怒形于色的皇帝是提线木偶，而一个让他们永远猜不透的皇帝……才能成为执棋人。
龙辇再次启动，平稳地驶向苑心那座比皇宫诰天殿还要恢弘奢靡的宫殿群。
韩川在侍女的服侍下简单洗漱，连一口热茶都未曾喝完，便毫无征兆地开口。
“赵德。”
“老奴在。”内廷总管赵德立刻躬身。
“让东陵监来见朕。”
赵德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躬身退下，脚步匆匆。
东陵监，乃是东陵苑的总管太监，掌管着三万东陵军所有将士的粮草、军械，以及东陵苑的所有事物。
不多时，一个瘦削的身影被赵德引了进来。
“奴才庞冠，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平身吧。庞冠，你入宫几年了？”
“回陛下，奴才入宫已逾十载。”
庞冠站起身，垂手侍立，姿态恭敬得无可挑剔。
十几年？
韩川心中飞速盘算。
这庞冠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岂不是说他七八岁便入了宫？
一个如此年幼便净身入宫的小太监，竟能爬上东陵监这等要职？
若说他背后无人，鬼都不信！
他想起赵德在路上偶尔提及此人时，语气中那份若有若无的忌惮。
韩川当时便留了心，此刻更是确定，这个庞冠，绝不简单。
可他会是谁的人？
三宫太后？
皇亲国戚？
还是朝中某个隐藏极深的老狐狸？
一个个名字在他脑中闪过，又被一一否决。
想不通，便暂时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