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再次敲响,已是夜深。
苏昭开门,沈砚与季有然正在门外。
季有然暂且不论,沈砚回自家庭院竟也是如此有礼有节。
二人神色却是一致的沉肃。
苏昭忍不住道:“如何?”
季有然道:“招倒是招得快,软骨头一个,说是马上就要出狱,想先一步将妻女接回家。”
苏昭忍不住啐了口,“他究竟将秋姐母女俩掳到了何处!”
沈砚道:“他说是在城郊一户宅院,我等带人赶去,空无一人,秋姐母女已不见了踪迹。”
苏昭怔愣,心里立时焦灼一片,仍保有一丝希翼地问:“可是趁乱逃跑了?”
沈砚缓缓摇头,拿出一样事物,放在桌案上,“屋里发现了这个。”
一张薄纸上,以血挥洒几个字:“莫再查远平号,否则她二人性命不保。”
纸张上穿了根银簪。
苏昭小心捧着,又从头上摘下一枝,两两相近。
那是秋姐被她救出后的小半年,每日起早贪黑出摊卖炸果,衣衫破了也不肯换新,终于有一日,喜滋滋赠给她这枝发簪,说都是靠自己所得。
怕她不收,赶紧从头上拔下另一枝,放到一起比量,“我自己也有的,咱们姐妹俩,一人一个。”
如今银簪尾端染着触目惊心的黯红。
苏昭的手有些发抖。
沈砚继续道:“我的人还在原处继续搜寻实证,如今竟然又事关了远平号,不知这事王三生可有牵扯。”
“管他有没有,如今就他一个突破口,再问便是。”季有然将“问”字咬得清晰,显然不是动嘴这般容易。
却在这时,夏临匆匆而来,“大人!大理寺中急务。”
沈砚问道:“何事?”
夏临却是顿了顿,轻轻瞥视季有然一眼。
季有然莫名:“你看我做什么?”
“有一伙人到署门前作闹,说今日本应放王三生出狱,如今却被咱们大理寺无故扣押,原本对这等人,驱散便是,但是对方……说是季府的亲眷。”夏临越说越轻。
季有然扬眉。
苏昭猛地想起秋姐说与她的那番话,“王三生有个妹妹,说是给尚书夫人的弟弟做了小。”
“金明远?”季有然道。
苏昭道:“具体是哪位,秋姐也不识,只是听说借着这个靠山,王三生还在狱中便飞扬跋扈。”
季有然嗤笑一声,抱臂倚在案边,“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走吧沈大人,我跟你一道会会我这位自家人。”
“我随二位大人同去吧。”苏昭道,“再看看能不能寻出些线索。”
三人赶到大理寺。
只见正堂里,一个正吊儿郎当坐在木凳中的男人,年有四,身形宽肥,着一身锦绣华服,正口出狂言,“打听打听爷的出身,莫说你这小小的大理寺,就是太后娘娘的殿阁,也是有爷的席位。”
金明远,季尚书的夫人金明华的弟弟。
?亦是家中老来得子,从小娇惯养成,形如年长数岁的季应奇一般。
虽无一官半职傍身,但因着背靠太后的威望,和金家的势力,亦是在京中横晃。
据夏临打探,此人近日纳了王三生的妹妹为妾,很是宠爱,几乎言听计从。
如今禁不住美妾哭闹,竟亲来大理寺作闹。
亦或是金家对于沈砚的敌意,故意借由而为。
听有人通传沈大人前来的名号,金明远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季有然拉长音调:“金大爷,民不拜官,这是要反啊?”
金明远闻声回头,先是一怔,旋即露出讥诮神色,“呦,这不是咱们季家二少爷嘛,我的好大外甥,往日里季府见不着,倒能在这大理寺相逢,还真是巧。”
季应奇长得随金家模样更多,金明远一瞥一望间,也尽是熟悉的阴戾之色,令人没由来的恼怒。
“既然巧,你且给评评理,这位沈大人,先是谋害了咱们家奇儿,如今又要害我那位大舅哥,可是还有天理了,怎么天下那么多门户,偏盯着我们金家的门户坑。”
“别别,金大爷,受不起。”季有然垂目而视,金明远那张脸,在记忆中模糊了又清晰,年幼时他曾伴在季应奇身边,将自己狠狠踩在雪地中。
季有然翘着一侧嘴角,“可听你说来,这大理寺还真是僭越松散,视律法为无物。”
金明远得意斜一眼沈砚。
季有然忽而冷肃语气:“平民不跪,蔑视律庭,公然裙带攀扯,大放污蔑言语,手下一众就这么干站着,纹丝不动。”他朝着沈砚冷冷笑着,“沈大人这少卿做的,可真是窝囊。”
金明远被他陡转的态度惊谔,旋即转为恼怒,一敲桌案,正要责难。
下一刻,沈砚踏步上前,一脚踹碎了金明远胯下之椅。
金明远一屁股跌在地上,有些怔忡。
“怎么,我这大理寺改姓金了不成?”沈砚冷扫周遭差卫。
原本也是对金明远的身家有所忌惮,但自家大人尚且不顾,手下便纷纷而动,将金明远围押。
“季有然!你个贱种!”金明远被按俯着,拼力挣扎,一边鸣吼:“想当初若不是我金家开恩,你还不知道窝在哪个山沟里,给爷舔鞋都轮不着!”
“带走!”沈砚厉喝。
“等等。”季有然道。
他走到金明远近身前,忽然抬脚踩在他的头上,就像那年寒冬,金明远踩着他一般,“金大爷,如今谁给谁舔,可不一定了。”
说罢一松脚,借势踹在金明远的腰间。
金明远猝不及防,跪在地上,被差卫拖拽着带走,恶毒骂声不绝于耳。
他奋力挣扎间,有一样物件却从襟怀里掉落。
季有然走过去拾起,竟是一条丝帕。
他轻轻一抖,展平在眼前,却禁不住愣了片刻。
丝帕暗纹,是扭转交错的“金”字纹。
他曾以为那是季夫人独有之物,不想竟是金氏子嗣特供。
十余年前,母亲房中的那条。
抑或是芳菲曾与他提及,抚瑶父亲相赠的那条。
究竟归属于谁。
忽然许多原本暗中推测的可能,又变得叵测。
季有然站在原地,举着那条“罪证”之物,目中波澜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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