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能量屏蔽舱发出的低沉嗡鸣和林菲尚未平复的急促呼吸声。观察窗后,研究人员和likely在场的杨振宁都在等待她的描述。
林菲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震惊而非有所隐瞒:“我……我看到一片灰色的、迷雾笼罩的地方,有很多……难以形容的阴影。还有冰冷的、发光的建筑,里面有很多像傀儡一样移动的人影。感觉……非常冰冷,充满了一种想要把一切都变得一样的……意志。”她省略了所有关于陈曜的细节,将重点放在了那片荒原和晶体建筑上。
扩音器里沉默了几秒,传来研究人员的声音:“记录:感知到疑似异维度景观碎片,具有高度秩序化、同化性特征。与‘静默’场理论中的极端有序倾向部分吻合,但表现形态超出预期。”接着,另一个更冷静的声音响起(很可能是杨振宁):“继续。还有吗?任何细节,温度,声音,具体的感觉?”
林菲强迫自己回忆那些令人不适的感知:“温度……极低,是一种能冻结思想的寒冷。声音……有很多混乱的噪音,但又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压抑着。感觉……像是被无数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盯着,让人想要逃离,又仿佛……有一种力量在邀请你放弃抵抗,融入其中。”
她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并非全部。
“记录:感知信息包含强烈的精神压迫和模因污染特性。‘邀请同化’特征与裂孔溢散效应一致。”研究人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钥匙’,尝试再次接触,看能否感知到更多关于那个‘地方’的结构信息,或者……它是否对我们的世界存在特定的‘指向性’或‘目标’?”
林菲心中一动。目标?那个冰冷的意志,它的目标是什么?仅仅是同化看到的一切吗?还是有着更具体的目的?
她再次将手按在感应板上,集中精神。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她努力忽略那些混乱的噪音和冰冷的窥视感,试图将意识更深入地探向那份样本的核心。
能量烙印在她体内加速流转,带来一阵阵轻微的刺痛和酥麻感。她的感知仿佛穿过了一条由苍白和暗紫色能量构成的湍急河流,逆流而上,试图接近河流的源头。
更多的碎片化的感知涌来……
……那灰雾荒原的深处,似乎矗立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轮廓,像是一座山,又像是一个沉睡的巨兽,所有的雾气和阴影都仿佛源自那里,并向四周弥漫…………晶体建筑内部,那些行尸走肉般的身影似乎在……建造着什么?或者……举行某种仪式?它们的动作僵硬而重复,散发出绝望和麻木的气息…………那股冰冷的意志,似乎并非只有一个源头,而是分散的,但又统一于某个更高的、沉睡中的意识……它在……等待?或者……搜寻?
就在林菲试图感知那“搜寻”的目标时——
一股极其强大、极其冰冷的排斥力猛地从样本中爆发出来!仿佛她的窥探触动了某个核心的警报!
“呃!”林菲闷哼一声,感觉意识像被重锤击中,整个人被无形之力推得踉跄后退,手掌脱离了感应板。
几乎在同一时间,隔离舱内的能量样本剧烈地躁动起来,苍白与暗紫色的能量疯狂对冲、爆炸,撞击着屏蔽内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整个实验室的灯光都随之闪烁了一下!
“样本活性急剧升高!屏蔽压力陡增!启动应急稳定程序!”研究人员焦急地喊道。
隔离舱外部亮起更多的约束光束,强行压制住躁动的样本,好不容易才让其逐渐平息下来。
林菲扶着旁边的仪器台才站稳,额头上满是冷汗。刚才那股排斥力带着明显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仿佛她的深入探查,尤其是试图感知其“目标”的行为,触及了某种禁忌。
“‘钥匙’,你没事吧?”研究人员问道,语气关切,但更多的是对数据的好奇。
“没……没事。”林菲喘息着摇头,“它……好像不喜欢被深入探查。”
观察窗后的杨振宁似乎对这次意外并不太惊讶,反而更感兴趣:“记录下排斥反应的强度和模式。这证明样本内部存在某种‘意识’或‘防御机制’。‘钥匙’,你最后感觉到了什么?”
“一种……很强的排斥。还有……它好像分散,但又是一个整体……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林菲斟酌着词句,依旧隐瞒了关于陈曜的线索,但提供了关于意志结构的新信息。
“分散而统一的意志……搜寻……”杨振宁低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她下令:“今天的接触到此为止。带‘钥匙’回去休息。分析组,全力解析刚才记录下的所有数据,尤其是排斥反应的能量signature。”
林菲被带离了实验室。回去的路上,她能感觉到看守她的队员眼神中的好奇又多了一丝敬畏。她体内那新生的能量烙印在样本排斥力的冲击下,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对周围环境的能量感知也似乎敏锐了一点点。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走廊墙壁内部能量线路的微弱流动。
这变化……不知是福是祸。
她被送回的不再是医疗隔离室,而是一个稍大一些、配备了基本生活设施的单人房间。虽然依旧没有窗户,但有了床、桌椅和一个独立的卫生间。这算是一种待遇的提升,基于她初步展现出的“价值”。
接下来的几天,林菲又进行了数次样本接触实验。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探查的深度,每次提供一些零碎的真实信息,逐步构建起关于那个“异度世界”的模糊图景——冰冷、有序、充满同化欲望、存在层级结构、似乎在进行某种漫长的准备或搜寻。但她始终守口如瓶,绝口不提任何与陈曜相关的感知。
研究人员如获至宝,数据不断积累,但对样本本质的理解似乎依然停留在猜测阶段。杨振宁出现的次数减少了,但每次来看实验记录时,眼神都愈发深邃。
林菲能感觉到,杨振宁并不完全相信她。那种审视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她有所隐瞒。但对方似乎并不急于戳穿,反而像是在观察,看她能走到哪一步,或者说,看她隐瞒的东西究竟有多大价值。
在此期间,林菲也试图打听那名重伤队员的消息,但得到的都是“仍在抢救中”的官方回复。至于李教授,更是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她体内的能量烙印在不断与样本的微弱共鸣和排斥中,缓慢地成长、适应。她开始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周围人员的情绪波动——研究人员的好奇与焦虑,守卫的警惕与一丝厌倦,甚至偶尔能捕捉到路过走廊外其他被隔离者的恐惧或麻木。
这种感知并非读心,而更像是一种对生命能量和情绪辐射的直觉性接收。这能力让她更加不安,也让她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一天晚上,就在她结束实验返回房间后不久,房门无声地滑开了。
站在门外的不是往常送餐的队员,而是杨振宁本人。她手里没有拿电子记事板,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菲。
“跟我来。”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保持安静。”
林菲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上保持镇定,跟了上去。
杨振宁没有带她去实验室或审讯室,而是走向了走廊更深处的、她从未被允许进入的区域。这里的守卫更加森严,需要经过多道虹膜和DNA验证的闸门。
空气中的消毒水味更加浓重,还夹杂着一种……极淡的、类似Sector-03里那种幽影结晶的能量残留气息?虽然微弱,但林菲体内的能量烙印立刻产生了反应,微微发热。
最终,她们停在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门的隔离舱前。舱门上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杨振宁没有输入密码,只是指了指那个观察窗,示意林菲自己去看。
林菲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深吸一口气,凑近了观察窗。
舱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幽蓝色的指示灯提供照明。正中央,一个消瘦的身影被固定在一张特殊的医疗椅上,身上连接着无数管线和小型能量发生器。那人低着头,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看不清面容。
但林菲一眼就认出了那身破旧的、沾着污渍的研究服——和李维年教授照片里常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他的身体极其消瘦,几乎皮包骨头,露出的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半透明的灰白色,下面似乎有微弱的能量光路在缓慢流淌,与她自己体内的烙印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死寂和被迫。
他似乎处于昏迷或沉睡状态,呼吸微弱。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了林菲的注视,那人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透过观察窗,林菲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充满智慧和热情,此刻却只剩下无尽的疲惫、痛苦,以及一种……仿佛被掏空了灵魂的麻木。但在那麻木的最深处,在看到林菲的瞬间,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置信的惊讶和……担忧?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重新无力地垂下了头。
林菲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
真的是李教授!他还活着!但竟然被“特事科”以这种方式囚禁和研究!
杨振宁冷冷地看着她的反应:“现在你见到了。满意了吗?”
她的语气冰冷,带着一种警告和威胁。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林菲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必要的‘保护性隔离’和研究。”杨振宁面无表情,“李教授是‘基石’项目的核心,也是最早、最深的污染载体之一。他体内的情况比你复杂千万倍。只有理解他身上的变化,才有可能找到应对当前危机的办法。”
“他是人!不是实验品!”林菲压抑着低吼。
“在模因污染和维度侵蚀面前,个体的界限很模糊。”杨振宁转过身,“带你来看他,是让你明白两件事。”
“第一,你现在的处境和价值,与他相比,微不足道。不要试图挑战我们的规则。”
“第二,你所拥有的那点‘适应性’,很可能就源自于他理论的成功……或者失败。想要真正理解你身上的变化,避免变得和他一样,最好的方式就是配合我们。”
她盯着林菲:“现在,告诉我。在接触样本时,你到底还隐藏了什么?”
“我没有……”林菲下意识地否认。
“你的能量烙印读数在每次接触后期都会出现异常波动,与样本的某种深层信息产生短暂共鸣,那绝不是你描述的那些表层信息能引起的。”杨振宁的目光锐利如刀,“我需要知道那是什么。这是命令,也是……为了你可能还想拯救的人。”
她的意有所指,让林菲浑身冰凉。
她知道了?她猜到与陈曜有关?
是说出一部分真相换取信任和救人的可能?还是继续硬扛下去?
林菲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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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