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长命百岁!
李相夷天下第一!
(其他平台的老读者看过前面的部分,直接跳最后,祝大家两周年快乐!)
明月高悬。
李莲花出门前思来想去,还是穿了红衣,只是没像以前那样银冠束发,换了根嵌玉红绸。方多病已经等在院外,见他出来拉了人就走,“已经快到时辰啦。”
云城依山而建,沿着山壁开凿,举目望去灯火绵延不绝。
宴席设在山巅之上的大殿,除了几桌主席之外,都是不设固定座位的流水席,来客也不拘是否云城人士,大家按到场时间和彼此相熟随意落座。
主座上是一身枫红色华丽宫装的城主叶瑾,戴金凤冠,沉稳端坐时颇有些含威不露的气势。
她的夫君和儿子在左侧,右侧是一袭石榴红色长裙的叶灼。
方多病跟李莲花一同进来,被婢女径直领到主桌旁边。李莲花自然是坐在叶姑娘身侧,他就顺势坐在下一位。
李莲花还是第一次看见叶灼这种贵气逼人的打扮,那衣服把她的锋利都掩住了,当然也或许是她自己忽然变得柔顺,总之人极有规矩地坐在那里,像个锦绣妆成的玉娃娃。
叶灼抬眼看见李莲花应了她的无理取闹,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
李莲花跟主人家见过礼,被夸赞了一通兰芝玉树、神仙人物,结果坐下时突然被人抱住了大腿。
低头一看,是叶城主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跳下了座位,蹬蹬跑过来抓着她的衣带,仰脸睁着大眼睛问他:“你真是传说中的剑神李相夷吗?”
虽然叶氏上下其实都知道他是李相夷,但也只有这个小娃娃直言不讳。
其他人都担心有些冒犯,他却低头笑了,“是呀。”
“那你一会儿会参加逐月吗?”小娃娃声音软糯,抱着他的腿晃,“你能不能摘月亮送给我?”
李莲花一愣,“嗯?”
“嗯,我……”大约是云城家教严,不能随意问人索要东西,这小家伙在身上摸了一圈,发现没什么能跟月亮媲美的东西可送,顿时瘪嘴。
叶姑娘伸手逗了他一下,“你要人给你摘月亮啊?那可不行,都没人给我摘呢。”
那小娃娃却突然被启发,仰脸冲他道:“我把我小姨送给你。”
方多病“哈哈哈哈哈”笑得直拍桌子。
“我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我,真的,哈哈哈哈。”方小宝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要是十年前李相夷给我摘月亮,这我也可以把我小姨送给你……”
叶姑娘白了他一眼。
李莲花也白了他一眼。
叶城主连忙出来把她儿子抱回去,笑着打圆场:“阿池说的是一会宴后的比武。云城风俗,说是逐月,其实是比轻功。那月亮自然是个幌子,只是这孩子非得相信他们摘不上月亮是因为轻功不行……”
“不是说李相夷天下第一吗。”小娃娃委屈,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天下第一也摘不上吗?”
“能摘上能摘上。”方多病最见不得小娃娃眼里的偶像光环破灭,当即胡乱应承,“我是李相夷的徒弟,我去给你摘。我也不要你小姨,你给我笑一个就行。”
小娃娃当即咧嘴给他笑了个大的,生怕他反悔。
李莲花摸摸鼻子坐了下来,“这便宜徒弟关键时刻还挺有用……只是你一会儿怎么收场?”
方多病得意地瞥他:“你这老狐狸还能想不出哄小孩的办法。我负责去参加那什么逐月,你负责给我弄个月亮来。”
李莲花顿时气得摇头。
“那便宜师父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呀。”
随着夜空中炸起一团烟火,宴席正式开始了。
本来李莲花味觉全失,吃什么都差不多,就在最近的菜中随便夹了一筷子,入口却微微怔住——没想到拜下午的药所赐,这味觉竟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大半。
身侧叶姑娘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体一僵,偏头看过来。
他微微勾唇笑了一下,又向桌上的糕饼伸出手去,拈了一块桃花状豆沙馅的月饼。
叶姑娘便懂了,夹了一筷子蜜汁糖藕放他碗里。
“这个别处吃不到。”
这糖藕的做法是将糯米塞进莲藕的空洞中,和着蜂蜜在糖水里蒸,除了甜外还有股莲花的清香,只是比较容易腻。
李莲花喜甜食,这东西是专程为他做的,甜度比正常工序略高,跟他的味觉一中和倒是蛮不错的。
叶姑娘动了几筷子就停了,只偏头看着他吃,目光灼灼。
他发现之后轻轻一笑,慢吞吞地瞟她了一眼,“吃你的饭。”
“我这是留着胃呢。”叶灼双目弯弯,明媚的眼眸光艳照人,“别吃太多,一会还有许多活动。”
李莲花手里的筷子略微顿了一下,“嗯。”
吃得差不多后席上就开始闲聊,当然话题主要围绕桌上唯一的小朋友。
叶瑾和叶灼小时候闹得惊天动地,没想到长大以后,却各自拿出来当笑料讲给朋友听。
“我有一回,在床底下扫出一堆碎纸屑,好奇拼回去才发现,你小姨居然把阿娘给我们俩画的画像上,单属于我的那部分撕下来扔床底了——我立刻去书柜里一顿翻,颜料一泼,把她的脸全糊成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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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们俩打起来,都被罚跪了一个月祠堂。”
“我发现她每日跪在那里,还有空写东西,抢过来一看又把我气个半死。上面满篇都是我如何欺负她了,她欺负我的事一件没有!”
“完了她居然还有脸写,我们俩一起被罚,我哭得更惨一点,她觉得很开心!”叶瑾说着瞪了叶灼一眼:“因为我是无辜的呀!”
“每次挑事的都是你,我只是被动反击,结果挨罚一点不少。”
“那你后来不是也憋了个大的吗。”叶灼一点都不心虚,也轻飘飘将这个‘大的’揭了过去。
李莲花听着她们姐妹俩斗嘴,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或许当年,他跟师兄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凡事说开一点,哪怕打起来——最后说不定也就发现,没什么深仇大恨。
师兄藏着掖着,他也小心翼翼,双方就这么压着情绪一直发酵,爆发出来的一刻却都承受不住。
他仰头喝下杯中酒,望见玉盘似的月亮,目光忽地柔和。
小时候中秋都是在云隐山上过,就是简单两三个菜一壶酒加一人一块月饼。师傅师娘凑在一起总是拌嘴,然后就蹿腾他们俩比试……偶尔师兄会陪师傅喝酒,他会陪师傅下棋,等到月上中天,有时会兴起舞段剑。
下山以后的头几年,身边总是不缺朋友,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喝酒赏月逛灯会,甚至在青楼酒肆一掷千金。
这十年倒都是一个人,也很少吃月饼了。每年月圆夜,一杯清茶或淡酒,看清明月色照在萝卜地里,润物无声。狐狸精围在他脚边转,倒也不觉得孤单。
只要不刻意去想起故人,大部分时候是闲适安宁的,他能从草木抽枝的声音里感受到天地众生。
属于李相夷的日子,潇洒肆意,万千宠爱,那时很好。
属于李莲花的日子,无所牵挂,自在逍遥,后来也很好。
可眼下这样也不错。
席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却不再围绕他,更不会在追捧之下潜藏恶意。
这里每个人都冲他笑,对他抱有极大的、陌生人的善意。
素未谋面的人会因为能帮到他点什么喜笑颜开。小孩子会大胆向他索要天上的月亮,就算被拒绝,也转头就忘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
这里每个人都知道他是李相夷,却不会因此指望他去承担或背负什么,也不会把他定义成需要被超越的目标、被打倒的对手,更不会是越不过的心魔。
没有人敬他畏他仰仗他,也没有人猜测议论试探他。
大家听说之后只会艳羡一句,天下第一啊,真好。
我也想做天下第一,可这与你无关。
我虽然不是天下第一,但是我也很好啊。
我没有低你一等,也不需要高你一等。
十年前李相夷是一轮骄阳,被众人簇拥,却离众人很远。
他以为是自己少时锋芒太甚,于是柔和了棱角,处处体谅,处处退让,不知不觉就退出了所有故人的生活。
往事桩桩件件,他本有意妥帖收藏,留个念想。
可故人不肯放过去一马,与李相夷三字关联的一切都要挫骨扬灰。
十年后李莲花是一轮明月,清辉不减,却仍然被迫高悬。
他不屑与宵小之辈虚与委蛇,大部分时间只能装傻充愣。
幸得二三知己真心相待,却又因为时日无多,背着太沉重的未尽之责,而无法放心去亏欠。
如今他终于转身坠入一片温柔海洋。
叶姑娘和她所带来的整个世界,他们不在乎这些。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都有权选择去过怎样的人生。
我只是欣赏你。
你累不累?你过得开心吗?你想做的事,我能帮上你什么吗?
不爱一个人不是一件需要自责的事,可是被人爱着,也不是一件需要惶恐的事啊。
月已中天,宴席进行到快收尾,其他席上的客人纷纷来敬酒。
方小宝这个爱交朋友的阔少爷几句话便跟人打成一片,被邀请到其他桌上喝酒。
他回来时竟然提了只螃蟹腿,气鼓鼓地往那一坐:“李莲花你知道吗,除了我们这桌都有大闸蟹!”
“我质问婢女为什么我们没有,她说螃蟹性寒,叶城主吩咐不让上。”方多病把那条蟹腿塞进嘴里咬的咔咔作响,“这霸道也没有这个样子的啊!你一个人不能吃,连累我们所有人干看着。”
“咳咳。”李莲花掩唇轻咳,“可能叶城主照顾我是客人吧。”
“呵!我看这桌上唯一算得上外人的就是我了。”方多病用肩膀撞他,小声道:“人家分明是把你当姑爷呀。”
“你个小屁孩,有空还是多操心操心你的公主吧。”
“阿池开始闹了,我带他去看踏风逐月,方公子跟我们一起?”酒宴进入尾声,叶瑾把小娃娃抱起来,准备离席,“阿灼,你带李先生转一转,这好吃的好玩的你最熟了。”
“李莲花,跟我们一起!”方多病的性子就这样热烈,出风头的时刻当然要让师父亲眼看到,“本少爷可是要给人去摘月亮,你不来看一眼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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