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天那釜“爆辣孜然病毒锅”的效果立竿见影,却并非一劳永逸。
被强行注入大量混乱、无序、充满生命情绪信息的“清理协议”,如同一个精密仪器被灌入了沙子,运行变得极其卡顿和混乱。全球范围内的“噪波”强度停止了那令人绝望的直线上升,转而陷入一种狂乱而无规律的波动状态,时而飙升,时而骤降。
反映在现实层面,魔潮失去了那冰冷的、高效的统一指挥,变得混乱而狂躁。魔物们依旧凶猛,但更多是凭借本能和被激发的暴戾在战斗,彼此间的配合与战略目的性大减。
这为前线苦苦支撑的修士们赢得了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战堂的压力稍减,得以重新组织防线,稳住阵脚。各宗门也终于能喘口气,调动更多力量清剿境内的魔物。
“九天!你这招太神了!”厉洪浑身浴血地从传送阵冲回来,抓起一坛酒就猛灌了几口,畅快地大吼,“那帮魔崽子现在就跟没头苍蝇一样!杀起来痛快多了!”
但洛九天的情况却不妙。反向冲击带来的神识创伤比预想的更重,他脸色苍白,盘坐在总控阵眼旁,靠着叶轻雪不断输入的灵力才能维持清醒,指挥后续行动。
“别高兴…太早…”他声音虚弱,却依旧清晰,“那鬼东西…只是…卡住了…不是…死了…它还在…自我修复…试图…清除…我的‘病毒’…”
果然,监控屏幕上,那混乱的噪波曲线虽然不再整体攀升,但其波动的谷底在缓慢抬升,波峰出现的频率也在增加。冰冷的秩序正在艰难地排斥着那些“辣椒”和“孜然”,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还能再来一次吗?”云钧道人沉声问。
洛九天艰难地摇头:“不行…‘料’不够猛了…它有了…抗性…而且…我的‘锅’…也快撑不住了…”
他指的是灵犀网络本身。主干网在承受了“病毒”注入和噪波反噬的双重压力后,已多处受损,光芒黯淡,全靠璇玑和火长老带着大批阵法师、丹师在拼命维护。
“必须找到…更根源的…办法…”洛九天喘息着,“光靠…干扰…不够…”
就在这时,王头勺带着几个炊事房弟子,抬着一个巨大的、用厚重灵木盖得严严实实的汤桶,吭哧吭哧地闯进了核心密室。
“让让!让让!都给老子让让!”王头勺嗓门依旧洪亮,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厉洪,冲到洛九天面前,“洛长老!药膳!大补元神的‘百味安神汤’!老子用了一百零八种安神灵植,文火炖了三天三夜!快喝了!”
浓重的木盖被掀开,一股极其复杂、却异常温和醇厚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密室。那香气不像灵丹那般药力霸道,反而带着一种人间烟火的温暖和平和,闻之令人心神一安。
洛九天眼睛微微一亮,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恢复了些力气:“老王…你这汤…有点意思…”
王头勺得意地舀起一大碗奶白色的汤液,汤里沉浮着各种晶莹剔透的灵植食材:“那可不!不光补元神,还管安魂!啥乱七八糟的心神波动,喝了老子的汤,都得乖乖趴下!”
叶轻雪接过碗,小心地喂给洛九天。
温热的汤液入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温和却持续地滋养着他受损的神识。那汤的味道层次极其丰富,酸甜苦辣咸鲜,各种味道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最终归于一种令人心安神宁的醇厚与平和。
“好…好汤…”洛九天长长舒了一口气,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一丝,“这味道…绝了…怎么调的?”
王头勺嘿嘿一笑:“没啥秘诀!就是啥都放点,把握好火候,最后…滴了几滴咱们九霄仙宗传承了千年的老陈醋!点睛之笔!”
老陈醋?
洛九天猛地一怔,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醋!酸性!中和!分解!转化!
“我明白了!”他猛地坐直身体,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吓了周围人一跳。
“光加辣加孜然不够!还得加醋!”他抓住叶轻雪的手,激动地说,“那狗屁‘秩序’是碱性的!冰冷僵硬!我的‘辣’和‘孜然’是刺激它,扰乱它,但无法从根本上瓦解它!需要酸!需要能中和、能分解、能转化的东西!”
“什么是酸?什么是能转化它的?”云钧道人立刻追问。
“情绪!更复杂、更沉淀、更源于生命本身的情感!”洛九天语速极快,“不仅仅是愤怒(辣)、不仅仅是人间烟火(孜然),还有悲伤、喜悦、思念、守护、爱…所有这些沉淀下来的、温暖的、甚至苦涩的…属于‘家’的味道!”
“老王这碗汤,就是‘家’的味道!它能安抚狂暴,能中和极端!”他越说越兴奋,“那‘清理协议’是个没有‘家’的概念的死物!它理解不了这种复杂沉淀的情感!这是它的盲区!”
“我们要做的,不是继续硬碰硬地干扰,而是…用‘家’的味道,去包裹它,去中和它,去…感化它?不不不,是去‘分解’它!就像醋能分解油腻一样!”
这个想法比之前的“爆辣病毒锅”更加抽象,更加匪夷所思。
用…情感?去攻击一个冰冷的系统?
“这…这要如何做到?”璇玑长老感觉自己的认知再次被颠覆。
“通过网络!”洛九天目光灼灼地看向总控光阵,“灵犀网络连接众生,它流淌的不仅是能量和信息,还有众生的意念和情感!之前是被动承受,现在,我们要主动引导和汇聚!”
“引导所有修士、所有凡人!让他们在抵抗魔潮的同时,向网络注入他们的信念——不是愤怒和恐惧,而是守护家园的决心、对亲人的思念、对和平的渴望、对生活的热爱!所有那些温暖的、坚定的、沉淀的情感!”
“集合众生之‘念’,汇聚成‘家’的味道,通过网络,反向注入那噪波之源!去中和那冰冷的‘秩序’,去分解那‘清理协议’!”
众人再次被震撼。集合众生之念?这听起来像是远古祭祀才有的概念,虚无缥缈,如何能转化为实际的力量?
“九天,此举…太过玄奥…”云钧道人沉吟。
“不玄奥!”洛九天斩钉截铁,“网络就是最好的媒介!我的‘自适应接口’本来就能承载情绪波动!只需要稍微调整频率,建立一个‘共念通道’!就像…就像一个大号的广播电台,但不是播放音乐,而是收集和放大‘家园’的意念!”
他看向叶轻雪:“轻雪,巡天盟能发动起来吗?向所有连接网络的宗门和城镇发出倡议?”
叶轻雪没有丝毫犹豫:“可以。巡天盟的威信仍在,值此存亡之际,众生皆愿尽力。”
“好!”洛九天又看向王头勺,“老王,你的汤…能大规模熬制吗?不需要这么补,就要那个‘味’!作为引子,通过网络扩散出去,帮助大家更好地凝聚和感受那种‘家园’的情绪!”
“瞧好吧!老子把炊事房所有锅灶都开起来!保证让全世界都闻到咱九霄仙宗的‘家味儿’!”王头勺拍着胸脯,转身就冲了出去。
“璇玑长老,火长老,立刻调整所有接口频率,构建‘共念通道’!厉洪,前线稳住!给大家争取时间!”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九霄仙宗,乃至整个巡天盟网络覆盖下的世界,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行动。
巡天盟的倡议通过灵网传遍四方,没有隐瞒危机,而是坦诚相告,呼吁所有生灵,无论修士凡人,在抵抗魔物的同时,心存善念,念及家园,将那份守护与期盼的意念,注入身边的灵网节点。
起初,响应者寥寥,众人疑惑,不知该如何做。
直到一股温暖、醇厚、带着淡淡醋香和无数美好食物记忆的奇异“味道”,通过灵网,轻柔地拂过所有连接者的心神。
王头勺的“大锅汤”引子到了。
这味道不增强修为,不提振精神,却莫名地让人想起家的温暖,母亲的饭菜,爱人的等待,孩童的笑声…想起那些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美好。
一瞬间,情感的闸门被打开了。
前线浴血奋战的修士,看着身后需要守护的城镇,信念更加坚定。家中祈祷的父母妻儿,望着远方亲人的方向,眼中充满期盼。甚至刚刚经历魔灾、失去家园的人们,在悲伤中也燃起了重建的希望。
无数细微的、温暖的、坚定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从世界各地汇聚而来,通过一个个节点,流入灵犀网络。
网络主干中,那原本因噪波和病毒而混乱不堪的能量流,开始融入一种全新的、柔和而磅礴的力量。它不尖锐,不狂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渗透性和转化力。
洛九天感知着这股汇聚而来的“家园”意念,引导着它们,与王头勺的“汤引”融合,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又磅礴浩瀚的暖流,沿着之前“病毒锅”的通道,再次涌向那冰冷的噪波之源。
这一次,没有剧烈的冲突,没有爆炸性的对抗。
那冰冷的、试图清除一切的“秩序”能量,在接触到这浩瀚温暖的“家园”意念时,仿佛坚冰遇到了暖流,开始以一种缓慢却不可逆转的方式…消融、分解。
它的结构没有被破坏,而是被“理解”、被“转化”、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噪波的波动变得更加平缓,其中的暴戾和冰冷之意显著减弱。虽然魔物依旧存在,但它们似乎失去了一种核心的驱动,变得更像是自然产生的灾难,而非有目的的清洗。
全球范围内的魔潮压力,再一次visibly(明显)减轻。
“成功了…”璇玑长老看着屏幕上那逐渐趋于平缓,甚至开始缓慢下降的噪波曲线,老泪纵横,“我们…我们成功了!”
厉洪看着前线传回的、魔物攻势明显减弱的战报,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咧嘴大笑:“妈的!老家的味道!真他娘的够劲!”
洛九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叶轻雪怀里,脸上却带着疲惫而欣慰的笑容。
“看吧…”“最后的料…果然是醋…”“是家的味道…”
硬碰硬的战斗远未结束,但最危险的关头,似乎已经过去。
众生用信念,为自己争取了生机。
而世界的真相,也在这一次次的对抗中,缓缓揭开神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