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煎熬与狂喜过后,现实的重担才真正落在南乔肩上。产后虚弱的苏予锦被推回病房,麻药渐退,伤口的疼痛、宫缩的余痛让苏予锦难以承受。而她身边,是那个嗷嗷待哺、柔软得令人不敢用力触碰的新生儿。
手术的麻药效果逐渐退去,更强烈的疼痛开始苏醒。而这其中,还有一项必经的流程,其痛苦程度甚至不亚于生产本身,护士按压宫底,排出瘀血。
当护士带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表情走来,告知需要按压腹部帮助恶露排出时,苏予锦的脸瞬间白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南乔在一旁看着,不明所以,只是紧张地问:“怎么了?会很疼吗?”
护士无奈地笑笑:“会有点不舒服,但对产妇恢复好,必须做的。”
话音未落,护士的手便用力按压下去。苏予锦猛地咬住嘴唇,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逸出喉咙,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整个人都绷紧了,手指死死掐着南乔的手腕。
南乔这才真切地体会到所谓“有点不舒服”是何等程度的剧痛。他看着妻子痛苦扭曲的脸,感受着她掐入自己皮肉的指甲,心像是被那只按压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却无能为力。他只能徒劳地用自己的另一只手紧紧回握她,语无伦次地安慰:“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忍一忍,老婆……”
每一次按压都如同受刑。护士离开后,苏予锦虚脱地瘫在病床上,眼泪无声地流,不是委屈,纯粹是生理上无法承受的剧痛带来的生理泪水。南乔红着眼眶,用温毛巾一遍遍擦拭她额头的汗水和脸上的泪,喉咙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成为一个母亲,需要经历怎样炼狱般的苦楚。这份认知,让他之前所有的“忙碌”和“为家拼搏”的理由,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母提着好几个保温桶,和苏父、堂嫂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到女儿苍白带泪的脸和女婿通红焦急的眼眶,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哎哟,我的女儿,受罪了受罪了……”苏母立刻放下东西,扑到床边,心疼地摸着苏予锦的头发,自己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这关总是要过的,忍一忍,过去了就好了,对身体好……”
堂嫂也赶紧上前,经验老道地安慰:“是啊予锦,都是这么过来的,排干净了才恢复得快。看看宝宝多可爱,值了!”她说着,熟练地走到婴儿床边,怜爱地看着里面酣睡的小家伙。
苏父虽不善言辞,也站在床边,眉头紧锁,眼里满是心疼,沉声对南乔说:“你也辛苦了。”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苏予锦枕头下:“拿着,这是你姑姑给的,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娘家人的到来,带来了熟悉的关怀和热闹,驱散了病房里方才冰冷的痛楚氛围。苏母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和炖得烂熟的鸡汤:“快,趁热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她亲自喂给女儿吃,一边喂一边细细询问生产的情况和身体的感受。
堂嫂则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对南乔传授着照顾产妇和新生儿的经验:“孩子要侧着睡,怕呛奶”、“产妇不能碰冷水,不能吹风”、“汤汤水水一定要跟上”……南乔听得极其认真,恨不得拿个本子记下来。
家人的温暖和支撑,让苏予锦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南乔看着这一幕,心里既感激又愧疚。感激岳父一家到来和体贴,愧疚于自己之前让予锦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送走堂嫂一家后,南乔的心更是紧紧系在了妻儿身上。除了身体的剧痛,还有精神上的高度紧张。新生儿那么小,那么软,护士关于“注意安全,避免大人熟睡压到宝宝”的叮嘱,成了他心头最紧的一根弦。苏予锦因极度疲惫而沉沉睡去,他却如同惊弓之鸟,丝毫不敢合眼。除了身体的剧痛,还有精神上的高度紧张。新生儿那么小,那么软,护士关于“注意安全,避免大人熟睡压到宝宝”的叮嘱,成了南乔心头最紧的一根弦。苏予锦因极度疲惫而沉沉睡去,他却如同惊弓之鸟,丝毫不敢合眼。
第一晚,他搬了张硬邦邦的椅子坐在两张床之间,身体绷得笔直。苏予锦或孩子稍有动静,他便立刻弹起。婴儿啼哭,他学着护士的样子,小心翼翼、姿势僵硬地抱起来,轻拍安抚,检查尿布,再笨拙地抱到苏予锦身边哺乳。看着妻子因哺乳疼痛而蹙眉忍痛,他却帮不上忙,只能急得满头是汗,不停问她:“怎么样?要不要叫护士?疼得厉害吗?”
苏予锦虚弱地摇头,看着他比自己还紧张的模样,心中酸软,轻声道:“没事,都是这样的。你歇会儿吧。”让妈抱一下。
他哪里肯歇。岳母年龄大了,怕她身体吃不消。坚持扛起了守夜的责任。一夜下来,眼下的乌青愈发深重,下巴的胡茬也冒了出来,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一种初为人父的、略显笨拙却无比坚定的责任感。
接下来的几天医院时光,他几乎未曾合眼。白天处理各项手续,学习如何换尿布、包裹襁褓、拍嗝,向护士请教护理产妇的知识,喂苏予锦吃饭喝水,帮她擦拭身体,扶她下床活动。晚上则继续他那“守卫”的工作,生怕自己一睡着,就会有什么疏忽。
苏予锦和苏母看着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心疼不已,多次催促他休息。他却总是摇头:“我不累。你和孩子没事最重要。”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婴儿床上酣睡的儿子,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以前我错过太多了,现在,一点都不能再错过。”
出院回家,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没有了护士和岳母随叫随到的支援,所有事情都落在了两人身上。南乔毫不犹豫地扛起了大部分重任。
他将公司的事尽可能线上处理,非必要绝不外出。家里时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南乔脖子上挂着婴儿背带,里面是熟睡的儿子,他一边轻轻晃动着身体,一边单手给苏予锦热汤药;或是深夜,他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在客厅来回踱步,哼着不成调的歌,生怕吵醒刚睡下的妻子;他研究着月子餐谱,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试图炖出下奶的鱼少食多餐:他知道孕妇要少食多餐”。除了正常的三餐,上午十点、下午三点、晚上八点,总会准时端来一小碗精心炖煮的糖水鸡蛋、酒酿圆子或是营养米粥。温度总是试了又试,确保不烫不凉。汤,即使味道差强人意,苏予锦也总是默默喝完。
他变得异常细心。每天记得给苏予锦的伤口碘伏擦拭,为她按摩肿胀的乳房缓解不适。会在她无意中靠近冰箱时及时提醒她不能靠近冰箱门,半夜孩子一有动静,总是抢先醒来处理一切,只为了能让苏予锦多睡一会儿。剖腹产不能用力,从不让她抱孩子。
最初的几天,他确实手忙脚乱,冲奶粉比例不对,宝宝哭时,有时连饭都忘记了吃,是苏予锦提起,他才想起早餐都没吃,总是自嘲的到,等一下,早餐午餐一起了。洗澡时手忙脚乱差点滑脱,洗衣服时,大人,宝宝的他的分开洗。他却从来没有搞混。哄睡时把自己先哄着了……但他在飞速的适应。不过几日,那些动作便从生疏变得熟练,眼神里的慌乱也被沉稳取代。
苏予锦看着这个曾经连厨房都很少进、如今却熟练操持着一切的男人,看着他强忍困意却依旧温柔地抱着孩子的背影,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事事以她为先的细致,心中那因孕期孤独而结下的坚冰,终于真正开始融化。
她明白,这一次,他的改变不再是短暂的忏悔,而是切切实实的担当。那个曾经只知在外拼搏的男人,终于将他的重心和柔情,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倾注回了这个家。
某个深夜,孩子终于安稳睡去。南乔轻手轻脚地上床,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沉睡。苏予锦侧过身,就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看着他疲惫却安稳的睡颜,轻轻替他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