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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0 噩梦者(十一) 轮胎 口哨 风雨声……
    “聊了什么?”

    

    易时陆在等在门口, 看见卓森出来,问他。

    

    卓森低了一下头,雨衣的帽沿将他的半张脸笼住, 越发显得唇色鲜红。

    

    “没什么。”

    

    他的语调有点害羞, 易时陆完全理解这个年纪的人有不愿意说的秘密,也没有多问。只是出来之后卓森似乎有了点心事, 说想自己一个人走一走。

    

    易时陆又不敢和他离得太远, 就在他身后几步之远的地方跟着。

    

    从卓森的背后看,能看见雨水落在他的雨衣上, 一道一道滑下, 鲜红明亮。

    

    卓森在公告栏停了下来,盯着上面贴着的海报看, 看了一会儿就继续向前走。

    

    易时陆路过公告栏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 看见一张海报上写得是滨大和几个大学联合举办的文学类比赛,分为小说、诗歌等几个组别。

    

    易时陆只看了不到一分钟, 就跟上了卓森的脚步。

    

    晚上九点多,卓森说累了想回家,易时陆打电话给卓凯, 卓凯那边还正热闹着, 说和他们在停车的地方汇合。

    

    易时陆和卓森到停车场,卓凯已经先到了, 问他们去哪儿了,卓森很开心地连说带比划, 把在学校里看见的东西说给他听。

    

    易时陆帮他把雨衣脱下来,一只手拿纸巾帮他擦湿润的头发,一只手固定住卓森的脑袋,卓森说着说着就把头枕在了他的手上, 任由易时陆大力地擦着自己的头发,时不时抬起眼睛看易时陆,易时陆就应和着他说几句。

    

    卓凯看着两人的互动,慢慢抱起手臂:“说完了吗?没说完上车接着说。”

    

    车开向山上,环山车道上人很少。

    

    易时陆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卓森:“头发干了吗?”

    

    卓森:“干了?”

    

    易时陆:“没着凉吧?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卓凯忍不住插话:“小厨师,你管得也太细致了,阿森又不是几岁小孩,他不舒服自己会说的,我以前带他……”

    

    车子突然咯噔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响,卓凯打了下方向盘猛踩刹车,车在路边停住了。

    

    易时陆:“怎么了?”

    

    卓凯:“我下去看看。”

    

    他撑伞下车没多久,回来和易时陆说后轮爆胎了。

    

    易时陆:“有备用胎和工具箱吗?”

    

    卓凯一手打着伞,一手撑着车门,晚上玩得嗨,现在他身上那种纨绔的气息还没散,看易时陆的神情里有几分调笑:“有是有,但我不会换,我叫人来拖车吧,要等……大概一个多小时。”

    

    易时陆:“我会换,我来,不用一个小时。”

    

    易时陆下车,换上卓森的雨衣,让卓凯把千斤顶拿给他,他挽起衣袖、戴上手套、蹲下身。

    

    “扳手准备好,待会要用。”易时陆一边找千斤顶钢珠卡点,一边和卓凯说话。

    

    卓凯抱着工具箱翻找,笑着说:“你怎么什么都会,我现在对你以前的经历有点好奇了。”

    

    易时陆:“没什么特别的,之前在汽修店打过工。”

    

    夜雨很密,说话的功夫易时陆的睫毛上已经全是雨水了,淋得他看不清。他不顾脏污,用手背抹下脸上的雨水,视线才又清楚些。

    

    车道上无人,松软的土壤被雨水翻新,散发出腥气,卓凯很喜欢雨天,和卓森一样。

    

    他们连喜欢雨天的理由都一样。

    

    雨天可以掩盖很多东西,脚印、血水、气味,这种天气下,连警犬都的鼻子都变迟钝。

    

    卓凯的手已经碰到了扳手,易时陆低着头,将后脑勺暴露在他的面前。

    

    真是太不注意了,人啊,任何时候都不能丢掉警觉和防备心。

    

    有锤子就更好了,不过扳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到易时陆挣扎的样子……

    

    卓凯握住了扳手手柄,向后退了几步,准备再观察一下,然后找一个好位置。

    

    而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卓森拿了易时陆的伞下车,用一只脚撑住身体,半靠在车门上分担重量。一双眼睛淡淡看着卓凯:“不是说了吗,他是我的。”

    

    他声音很轻,刚好被雨声掩盖。

    

    卓凯轻笑着,也放低声音:“他是我带给你的玩具。”

    

    卓森:“那也是我的。”

    

    卓凯:“你太慢了。”

    

    卓森:“是你缺少耐心。”

    

    “确实没有你有耐心但是……你这次未免也忍得太久了,还有,之前你对你妈说的那些话,什么收手的,这种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卓森:“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目的是为了留下他。”

    

    卓凯咧嘴笑起来:“我就说么,阿森,你变得越来越狡猾了。”

    

    卓森:“但是今天不行。”

    

    卓凯停了两秒钟,审视他:“到底是今天不行,还是他不行?”

    

    卓森冷冷地:“不是还有玩具没用完吗?你用那个不行吗?”

    

    卓凯:“……那个有点乏味了……但如果你坚持的话,那个勉强也能让我解解馋。”

    

    卓森:“就用那个吧。”

    

    他们的交谈在刻意隐藏和雨声中朦胧不清,易时陆以为卓凯没有听见自己之前说的话,抬高了点音量:“你们在聊什么?卓凯先生,麻烦把扳手递给我,我现在要用它。卓森,你别下车,雨越来越大了。”

    

    卓森松开了抓住卓凯的手:“哥,我好奇,我就想看一看你怎么做的。”

    

    卓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你就让他看吧,他得看着才放心。”

    

    说完,走过去把扳手递给易时陆。

    

    拗不过他们,易时陆不再说话,专心换轮胎。

    

    不到一个小时,轮胎就换好了。

    

    他直起身,才发现卓森真的就这么用单只腿站着、靠在车门上一直看着他,看到现在。

    

    易时陆走过去,脱下手套:“上车,都弄好了。”

    

    卓森的裤腿已经全湿了。

    

    易时陆头疼:“下次不许再这样了,感冒发炎的话,腿会恢复不好的。”他有点后悔:“早知道不在这种天气带你出门了。”

    

    卓森坐在后座,腼腆地笑了下:“不会啊,我今天超开心的,谢谢哥。”

    

    回到家之后,易时陆折腾累了,洗洗就睡了。

    

    因为是老房子,他住的房间里窗户用得还是老式的插销,风一吹就有松动的声音,暴风骤雨的时候容易被吹开。

    

    易时陆半夜醒了,窗户果然被吹开,风雨正向着房间里倾灌。他起身去关窗户,走到窗口,听见风雨暴戾中隐约夹杂着什么其他的声音。

    

    易时陆认真辨认了一下,像是人的哭喊声,若隐若现,从窗外传来。

    

    他开了灯,走到走廊上,房子里是安静的,连浮雕上的雕塑都像是在沉睡。

    

    易时陆走过长廊,来到通向花园的门口,刚才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外面发出来的。

    

    他的手触碰到了门把手,在门刚打开的一霎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小声的呼痛声,听起来很耳熟。

    

    思绪被打断,易时陆顿了一下,转了方向,在楼梯上看见了摔倒的一个人影。

    

    “谁在那里?”

    

    “哥,是我。”卓森的声音。

    

    易时陆快步开灯走上前:“卓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腿疼。”卓森眼泪汪汪:“有、一点难受,我想找药吃,但不想吵醒凯丽……”

    

    “所以你就一个人下楼了?”易时陆有点生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摔倒在这里而我们都在睡觉的话,怎么办?”

    

    卓森可怜兮兮:“我难受……”

    

    易时陆拿他没办法:“你要的药在哪里?我拿给你。”

    

    “我上次把它随手放在客厅了,可能在电视柜

    

    易时陆在电视柜确认他已经感觉好多了。

    

    易时陆:“下次一定要叫凯丽。”

    

    卓森很顺从地点头:“好。”

    

    易时陆:“睡吧,晚安。”

    

    卓森主动握住易时陆的手,放在脸旁边蹭了一下,动作像小动物讨好人类那样,几乎让易时陆耳根发红。

    

    “你也晚安,哥。”他听话地闭上眼睛。

    

    在易时陆出门之后,卓森重新睁开眼,抽开床边柜子的最下一层,里面有一部手机。

    

    他拨通通讯录里第一个电话:“我听见哭声了,你让人跑出来了?”

    

    卓凯:“刚才一个不小心,现在已经都收拾好了。”

    

    卓森:“幸亏我下去检查了一下,我想哥大概也听到了。”

    

    卓凯笑着:“那怎么办,要不要把他一并解决了?”

    

    卓森:“不用,我已经帮你遮掩过去了,他应该什么都不会怀疑,你那边不要再出岔子就行了。”

    

    卓凯看着地下室里躺着的人,搅动着木桶里的泥塑:“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他吹着口哨歌,旋律像流传了百年的民谣。

    

    卓森安静地听着,他听见了搅动某种粘稠液体的声音,他知道那是什么,卓凯有时喜欢用轻质黏土,再混点其他材料。

    

    口哨声与脚步声来回交叠,忽远忽近。

    

    那个粘稠液体涂抹在了什么东西身上,慢慢堆叠,变得厚重、然后由湿润变得干涸。那种水分在空气里蒸发的声音好似也能被他听见。

    

    口哨从漫不经心地舒缓,开始变得激昂跌宕,还有着兴奋之中气息不稳的颤抖。

    

    电闪雷鸣,从云层里钻出。

    

    卓森慢慢喘.息着,获得了巨大的快乐与平静。

    

    ……

    

    卓凯推开偏门走进房子里,脚步轻快。

    

    他此刻太快乐了,数日的压力得到释放让他有点得意忘形。

    

    但他还记得要保持安静,以及努力压住心底的兴奋。

    

    他脱下鞋套扔在垃圾桶里,走过走廊,走上楼梯,身影消失不见。

    

    易时陆从黑暗中走出,看着垃圾桶里的一次性鞋套,这双从高级手工定制皮鞋上脱下的鞋套沾满了雨水和泥土,还有几根草。

    

    很明显,卓凯刚才出去了,穿着鞋套,却没打伞,偏门没有锁,应该是他专门为自己留的门。

    

    所以他并没有走远。

    

    那么他去做什么了呢?

    

    在这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夜里,他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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