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班头的提醒,梁泽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吴王殿下是大章的二皇子,在朝堂上与尚书左仆射秦槔为首的守旧派联系紧密,拥护者甚众。周公子家中虽然并无高官,但是利用其姐姐攀上了吴王这棵大树,所以他平素一贯嚣张,今日在梁泽手上吃了大亏,定然不肯轻易罢休。
事发地位于城北,所以此案归北城司管辖。北城司的通判,慑于吴王的权势,定然不会对梁泽客气。
这里离北城司衙门不算远,不多时,衙门到了。
北城司通判钱重一早就收到了下面人汇报的信息,听到吴王小舅子被人给打了,刚刚喝到嘴里的茶一口就喷了出去。
而打了周公子的那位,身份也不简单,正是最近神都风头正劲的梁泽。
若是寻常人,处理这种案子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也是这位通判大人平时惯用的方式。
只是今天,此法怕是行不通了。这周公子嚣张惯了,今日不把梁泽扒下来一层皮,肯定不会揭过此事,而梁泽在神都素有名望,背后又牵连着国子监,也不是可以随便处置的苦主。
而且梁泽大小算个名人,这一路过来,吸引了不少民众来到衙门前看热闹
麻烦啊!此事处理不好,有可能会引火烧身。
梁泽一行人刚跨入大门,钱通判就起身迎了上来。
他的一张老脸,绽放成了一朵花:“哎呀,是什么风把周公子你给吹到北城司来了?”
周公子脸上的污秽还没有清理干净,恶狠狠指着一旁的梁泽,怒道:“此僚穷凶极恶,大街之上无缘无故将我的随从打伤,还准备谋杀我,此等凶徒,钱大人绝不可轻饶。”
钱重陪着笑脸,却也没有直接答应他的要求。
扭头看向梁泽,又问道:“嫌犯梁泽,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梁泽不卑不亢地答道:“请大人明鉴,我今日是见到周公子带人欺凌良家女子,迫不得已才与其发生冲突。”
周公子闻言,立马翻脸:“你说我欺凌女子?可拿的出证据。而我身上的伤可是半点都做不得假。”
直娘贼,这家伙还挺狡猾,这年头又没有监控摄像头,反正没有得手,没有证据记录他的恶行。若是找那位姑娘作人证,他还是有无数种办法可以狡辩脱罪,指不定还会反咬一口是串联起来污蔑他。对于这种有背景的家伙,没那么容易定罪。
钱通判出来做和事佬:“周公子,看来今日之事就是一个误会罢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就别和他计较了。要不让他赔付医药费,或者您也把他给揍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
钱通判没有提及梁泽的身份,因为像周公子这种草包,最是爱出风头,吃软不吃硬。抬出梁泽的身份向他施加压力,只会是适得其反。
周公子哼了一声,不屑道:“本公子缺那一点医药费吗?伤了我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揭过去。”
钱通判没有接茬,又说道:“现在案情尚未查清,来人,先把嫌犯压入大牢。待到本官了解清楚真相,再另行宣判。”
他这一招就是拖字诀,先把事情给摁住,到时候梁泽身后的人肯定出手营救他,事情自然会得到解决。作为一个官场老油条,他对这些把戏不要太熟悉。
周公子不满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包庇他吗?”
钱通判笑眯眯地回应道:“周公子此话怎讲?本官这也是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绝对没有包庇任何人的想法。”
“李捕头,你赶快去收集证物,寻找目击事情经过的证人。一定要给周公子一个交代。”
今天他打定主意和稀泥,两边都不想得罪,所以必须贯彻“拖”字诀。
周公子盯着钱通判,还是给了这位朝廷命官一点面子,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钱大人查清真相,再惩处这个恶徒。”
梁泽心中琢磨:北城司的这位钱通判,虽然为官的名声不如西城司的陈浚泉,但也不是阿谀奉承、颠倒黑白之辈,还算有底线。
没办法,这年头不能要求太高,像钱重这种喜欢和稀泥、碌碌无为的官员,至少比鱼肉乡里的同僚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要是换做那些没有节操的官员,估计现场已经当场把梁泽拿下,判了重罪。
几个衙役听到通判的指示,上前要把梁泽压入大牢。
在经过周公子身边时,周公子“呸”了一口,戏虐道:“哈哈,小子,行侠仗义是需要本钱的,而你,没有这份本钱。”
梁泽没有搭理他,径直向前走过去,高声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慷慨歌燕市,从容赴楚囚。梁某今日替天行道,真是快哉,快哉!”下一句诗梁泽没有选择念出来,有些不吉利啊,反正有这两句足够表现出自己的潇洒了。
周公子见梁泽视自己为无物,就这样从眼前从容走过去,还在那里吟诗,气得咬牙切齿,心中的恨意更甚了几分,琢磨怎么才能收拾他。
围观的群众听到梁泽还有心情作诗,对其竖起了大拇指。这两句诗分别引用了荆轲和高渐离的典故,这两句诗和梁泽过往的作品比起来不算出众,但读起来也是热血激荡。
梁泽和周公子发生冲突的原因随之在人群中传扬开来,至于两人的说辞百姓更愿意相信哪一个?
拜托,周公子都快成为城北一害了,其恶劣的人品在场的谁人不晓,他说对人家小姑娘没有歹心,用脚指头想想都不可能。
而梁泽多有诗文流传,美名在外,又是出身贫寒,脑袋进水了才会无缘无故去刺杀周公子。
门外的百姓纷纷给梁泽鼓掌:
“梁公子,好样的。”
“我们相信你,官府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梁公子的侠义之心,实在是难得。”
梁泽听到外面百姓对他的支持,心中也是暖暖的,大章的百姓果真是淳朴的,这样的百姓,值得自己去保护!
衙役也听过梁泽的名字,而且对他仗义出手的行为很敬佩,所以没有为难他,客气地把梁泽送进了司里的监牢。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看到牢里的情景,梁泽还是变成了苦瓜脸。
牢房里面只有一张草席平铺在地上,周围散布着一些干草,墙壁上的一扇小窗透进来些许光线。空气中还有一股脏污混合后发酵出的臭味,呼吸进鼻子都感到一阵阵恶心。
而且就算这样的牢房,还是衙役对他有所优待特意分配的上等房:有窗户,草席是新换的,排污方便,而且没有老鼠、跳蚤和其他动物在这里欢快地蹦跶。
梁泽脸颊抽动了几下,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之前在五方山那个破庙中和现在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梁泽调整呼吸,迈过了牢笼的木槛,坐到了草席之上。